演義中是如何描寫“關羽走麥城”這段情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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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國演義》中,羅貫中對關羽的崇敬之情僅次於諸葛亮而居於武將形象系列之首。這種崇敬之情,不僅貫串於衆多的描寫關羽功業品格的篇章中,而且還集中體現在描寫其結局的“關羽走麥城”這一情節單元裏。

對於歷史上的關羽的敗亡,《三國志·蜀書·關羽傳》、《三國志·吳書·吳主傳》、《呂蒙傳》都有記載。羅貫中他大膽突破史料的束縛,充分發揮藝術想象,把“關羽走麥城”寫得悲壯動人,爲塑造這個血肉豐滿的藝術典型添上了最後一筆。

《演義》第76回,寫孫權趁關羽集中兵力攻打樊城之機,命呂蒙率領三萬大軍快速奔襲,巧取烽火臺,招降公安守將傅士仁(按:應爲“士仁”)和南郡守將糜芳,一舉奪得荊州。奉命救援樊城的曹軍大將徐晃抓住戰機,向關羽軍發動進攻,連敗關平、廖化。關羽親自迎戰徐晃,但因荊州失守的消息傳來,軍心動搖,又被徐晃、曹仁兩面夾攻,因而遭到慘敗,只好匆匆撤退。在歸途上,荊州失守得到證實,“關公聞言,怒氣衝塞,瘡口迸裂,昏絕於地”。甦醒後,他一面命馬良、伊籍星夜赴成都求救,一面準備奪回荊州。這樣,情節一開始,關羽就處於進退失據的境地,面臨前所未有的危機。

接着,作品在濃重的悲劇氛圍中,分五個層次描寫了關羽敗走麥城,終至被俘身亡的過程。

演義中是如何描寫“關羽走麥城”這段情節的?

第一層,寫關羽奪回荊州之舉失敗,不得不困守麥城。爲了奪回荊州,他採取先禮後兵的辦法,先遣使去見呂蒙,責其背盟失信。精明的呂蒙早已“傳下號令:凡荊州諸郡,有隨關公出徵將士之家,不許吳兵攪擾,按月給與糧米;有患病者,遣醫治療。”這一安撫政策大見成效,“將士之家,感其恩惠,安堵不動。”關羽使者到後,呂蒙巧言應付,設宴款待,於是關羽部下的家屬們紛紛請使者傳書帶信,無形中成了呂蒙攻心的代言人。關羽見文的一手不行,又企圖用武力硬奪荊州,不料軍心早已渙散,“軍行之次,將士多有逃回荊州者”;呂蒙又進一步展開攻心戰,讓歸降的士卒和家屬在四周山上“呼兄喚弟,覓子尋爺,喊聲不住”,於是“軍心盡變,皆應聲而去”,真是兵敗如山倒! 在這種情況下。關羽哪裏還談得上奪回荊州! 只好懷着滿腔憤懣,帶領數百殘兵,退到麥城待援。

第二層,寫關羽遣廖化向劉封、孟達求援,被二人託詞拒絕,從而陷入孤立無援的絕境。當關羽困守麥城之時,蜀軍方面只有駐守上庸的劉封、孟達相距最近,如果二人奮力救援,關羽尚有生還的希望。然而,孟達害怕曹、孫兩家的強兵,又挑起劉封對關羽不贊成立己爲劉備之嗣的不滿情緒,於是二人以“山城初附,民心未定,不敢造次興兵,恐失所守”爲藉口,拒不發兵。這樣一來,關羽孤陷彈丸之地,叫天天不應,呼地地不靈,英雄末路,竟至於此,實在令人喟嘆!

第三層,寫關羽斷然拒絕諸葛瑾的勸降,誓死效忠劉蜀集團。在關羽糧盡援絕的困苦條件下,孫權命諸葛瑾入城勸降,提出的條件是誘人的:歸順後,不僅可以保全性命,而且可以復鎮荊州,繼續享受榮華富貴。然而,關羽卻心如鐵石,毫不動搖。對於孫權的利誘,他慨然表示:“吾乃解良(按:應爲“解縣”)一武夫,蒙吾主以手足相待,安肯背義投敵國乎?”對於死亡的威脅,他毫不畏懼:“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毀其節,身雖殞,名可垂於竹帛也。”真是語語鏗鏘,擲地作金石之聲!

第四層,寫關羽乘夜突圍,不幸被俘。拒降之後,關羽處境之艱危是顯而易見的:“計點馬步軍兵,只剩三百餘人,糧草又盡。”此時的他,已經無法維繫軍心;在吳軍的呼喚下,“越城而去者甚多”。顯然,繼續堅守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唯一的選擇便是拼死突圍。這天夜裏,他留下王甫、周倉守城,自己率領二百殘兵,衝出北門。可是,吳軍早已作了周密的部署。突破幾道封鎖線之後,趙累戰死,他身邊只剩下十餘人,而他本人也已精疲力盡——要知道,此時的關羽已不是斬顏良時的壯年漢子,而是年近六旬的老將了。在飢腸轆轆、兩眼昏花之際,他突然被長鉤套索絆翻戰馬,倒地被俘,關平也力盡被擒。

第五層,寫關羽怒斥孫權,慷慨就戮。當關羽父子被押進孫權大帳時,孫權以戰勝者自居,得意洋洋地調侃道:“孤久慕將軍盛德,欲結秦、晉之好,何相棄耶?公平昔自以爲天下無敵,今日何由被吾所擒! 將軍今日還服孫權否?”關羽不爲所屈,厲聲斥罵孫權爲“碧眼小兒,紫髯鼠輩”,正氣凜然地宣稱:“我今誤中奸計,有死而已,何必多言!”於是,父子二人同時被殺,一代名將就此殞亡!

讀着“關羽走麥城”這一篇章,人們的心情是壓抑的。如果說,取襄陽,圍樊城,水淹七軍,擒殺龐德,威震華夏,是關羽一生功業的頂峯的話,那麼,走麥城則使他跌入死亡的深淵,其敗亡之快之慘,簡直令人震驚! 透過書頁,人們似乎可以看到這位蓋世英雄走投無路時的悲憤神情,聽到赤兔馬淒厲的嘶鳴。讀到篇末,人們似乎看到這位老將高高昂起不屈的頭顱,任花白的頭髮在寒風中飄動,大踏步地走向刑場……於是,壓抑的心情也隨之一振。

演義中是如何描寫“關羽走麥城”這段情節的? 第2張

關羽之死,完成了一個悲劇英雄的性格悲劇。綜觀關羽的一生,堪稱典型的“忠義”英雄,而其區別於其他英雄的性格特點則是“剛強”和“驕矜”。剛強使他在長達三十五年的征戰生涯中戰勝重重艱險,建立累累功勳,成爲天下聞名的勇將。驕矜則使他傲慢自大,目中無人;功勞越大,聲望越高,驕矜越甚。正是由於驕矜,他忘記了諸葛亮諄諄囑咐的“北拒曹操,東和孫權”的根本方針,任性而行,使自己陷於兩面受敵的危險境地;正是由於驕矜,他輕信了陸遜假意奉承之辭,低估了東吳的力量,輕率地調走了荊州大部分守軍,給呂蒙、陸遜以可乘之機; 也正是由於驕矜,他聽不得一點不同意見,一再拒絕王甫等人的正確建議,直到突圍時還不顧王甫“小路有埋伏”的警告,說什麼:“雖有埋伏,吾何懼哉!”終致被俘身亡。因此,所謂“大意失荊州”,實際上應該是“驕傲失荊州”。儘管他對劉蜀集團忠心耿耿,念念不忘“上報國家,下安黎庶”的誓言,卻被自己那驕矜的性格一步步地推向悲劇的結局,成爲一個失敗的英雄。當然,失敗的英雄仍然是英雄,關羽以自己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堅毅言行,爲自己的英雄交響曲譜寫了最後一個悲壯的樂章,仍然具有響遏行雲的力量。

關羽之死,同時也是命運的悲劇。客觀地說,關羽的敗亡並非全是他個人的責任。當關羽進攻樊城之時,劉備、諸葛亮並未出兵配合;即使東吳不襲取荊州,關羽孤軍深入,也不可能成就大功。而當關羽敗走麥城之際,劉備、諸葛亮又未能及時救援,致使關羽孤窮無助,力盡而亡。

在“關羽走麥城”這一情節單元裏,作者爲了突出關羽的形象,費盡了神思,藝術匠心獨運。

首先,對史實作了必要的改造。《吳主傳》中本有“羽僞降”的記載,雖然只是“僞降”,羅貫中卻認爲有損於關羽的英雄形象,予以堅決摒棄,在《演義》中寫成關羽斷然拒絕諸葛瑾的勸降,這樣,就較好地維護了人物形象的完整性。

其次,以孫權必欲關羽歸順自己來反襯關羽英雄蓋世的氣概。儘管關羽曾一再折辱孫權,後來又成了階下囚,孫權卻仍然表示:“雲長世之豪傑,孤深愛之。今欲以禮相待,勸使歸降。” 這種一心期望能爲我用的態度,正顯示出關羽的高風亮節,使對手也不能不傾慕。

再次,以赤兔馬、王甫、周倉的結局來陪襯關羽的“忠義”。作品寫到關羽父子慷慨就戮之後,意猶未盡,又加上這樣的尾聲:孫權將赤兔馬賜給馬忠,赤兔馬卻“數日不食草料而死”;王甫、周倉得知關羽身亡,“王甫大叫一聲,墮城而死;周倉自刎而亡。”這樣的描寫,不僅使整個情節單元的悲劇氣氛更加濃郁,而且有力地襯托出關羽“忠義”之氣的感召力量。

總之,“關羽走麥城”堪稱《三國演義》中描寫英雄人物結局的精采之筆,在全書的同類情節中,它僅次於描寫諸葛亮之死的“遺恨五丈原”。在今人看來,關羽的某些言行並不值得讚美;儘管如此,這一篇章在藝術上仍然達到了較高的水平,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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