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北周佔據軍事優勢卻贏不了北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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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云:生在蘇杭,葬在北邙。誠如斯言,登北邙之巔,北望太行王屋山表裡河山,南眺伊闕龍門玉帶蒼蒼,俯瞰六朝古都的洛陽,“登北邙遠眺,眾美都盡”。使人不由而生“登高望遠海,立馬定中原”的逐鹿問鼎之豪情。自周公旦築東都洛陽以來,這裡不僅是帝王川,也是金戈鐵馬的戰場。古時秦將白起成名於此,五胡錄中石勒劉曜亦決戰於此。多年後,李密王世充邙山決戰,叱吒風雲的瓦崗軍從此一蹶不振。李世民圍洛陽而扼虎牢,天下英雄莫能當。古都洛陽,天下之中,關東之本。
北魏自雄才大略的孝文帝拓跋巨集遷都洛陽以來,這裡就是北朝的政治,文化,經濟中心。東西魏五次大戰中,第三次河橋之戰和第四次邙山之戰均在此主力決戰。高歡與宇文泰都親赴一線,多次遇險,戰爭之慘烈可見一斑。東西魏化為北周,北齊後,洛陽-宜陽-玉璧一線,是雙方反覆拉鋸之地。北齊以晉陽(今山西太原)、平陽、洛陽為對周作戰的三大戰略重鎮,且依此互相支援。齊處守勢時,則三地相互救援;處攻勢時,則三地之兵並進。自爾朱榮起就在晉陽建牙霸府,集結了六鎮鮮卑的精銳主力。雖然西魏的名將們一度圍洛陽,略地河南,然而北齊以精銳重騎馳援,重創西軍,使得關中軍不得不狼狽而退,損兵折將(如王思政等)。
北齊本來實力雄厚,家大業大。高洋即位初也很有作為,然而最終還是酗酒狂亂。雖然一時能“主昏於上,政清於下”,隨後即位的基本一代不如一代,貪汙成風,民不聊生。同時鮮卑貴族與漢家大族之間也激烈衝突。北周自宇文泰開始就勵精圖治,深謀遠慮。在東征多次受挫後以守為攻,利用侯景亂樑的契機大舉南伐,跨距荊益,實力大增。隱然有秦取天下之勢。多年的東伐西討,也從胡漢豪傑中選拔出一系列優秀的將帥,赫赫有名的關隴集團即產生於此。蘇綽的改革使得北周的政治清明,統治者很好的融合了漢家子民(如韋孝寬,楊忠等)。實力的天平開始傾斜。過去冬天黃河邊都是黑衣服的北周軍鑿冰,現在是紅衣服的北齊軍來破冰以防止對方的大舉進攻了。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北周的二代們大局東進,先還是聯絡了突厥,然後奔襲武川,南下雁門關。大將達奚武則與北齊名將斛律光對峙於平陽。北齊武成帝高湛倍道親赴晉陽,段韶,婁睿統帥百保鮮卑列陣。突厥驚曰“齊人目中有鐵”。引兵上山不敢決戰。楊忠孤軍奮戰,損失慘重退兵。斛律光接到晉陽解圍的訊息後,致書達奚武:鴻鵠已飛翔於寥廓,羅者猶視於沮澤。達奚武退兵被斛律光追殺一陣。雖然這次東征失敗,但是政治上,已經看出北周實力已經壓過了北齊,掌握了戰爭的主動權。
北周自宇文泰死後,大權為大冢宰宇文護所控制,為了奪權他殺了三任天子以及趙貴,獨孤信等柱國,大將軍。大權獨攬的他仍有仁孝之心。東西魏分裂時,他的家人多在關東,多少年杳無音訊。兩國一度和平後,北齊尋找到其老母和姑姑。宇文護希望北齊能夠讓他頤養天年,兩國永葆和平。北齊段韶老謀深算,認為兩國多年交戰,北周謀臣智士很多,反覆無常。宇文護作為權臣是實際的帝王。此時如果沒有盟約,僅憑個人書信,就這樣就送還老母只怕會示弱於人。可以洽談議和,但是之前不能放人。結果高湛擔心激怒宇文護沒有聽從。事後的發展態勢果然如段韶所料。
突厥是凶猛而貪婪的草原狼,上一次空手而歸“馬死且盡,截槊杖之以歸”,豈能善罷甘休。大舉集結後又聯絡北周出兵。宇文護不得已,集結傾國之甲,“凡二十萬人”,自北向南,多路出擊。北路楊忠統兵策應突厥,少師楊檦出軹關,南路大將軍權景宣統荊州兵攻懸瓠,主力尉遲迥(伐蜀的主帥)統十萬人圍洛陽。一時間狼煙四起。宇文護自統大軍屯弘農,為諸軍後援。客觀上,前線形勢瞬息萬變,爾朱榮,賀拔嶽,高歡,宇文泰,高洋,高澄這些人都是親臨一線。宇文護作為統帥遠離一線,為後來的敗績埋下了伏筆。
此時的北齊還遠未到摧枯拉朽的地步(其實就算是被滅國時,若不是無憂天子高緯和馮小憐胡鬧,勝負未可知)。幽州(也就是偶目前所在的首堵)大都督斛律羨坐鎮,大破突厥軍,從此突厥喪膽,稱斛律羨為“南可汗”(南院大王?)斛律羨是北齊名將斛律光的弟弟,二人自少就以騎射出名。他們的老爸就是慷慨悲歌《敕勒川》的斛律金。日後他也和他哥哥一起被昏庸的高緯所殺,自毀長城。北周楊檦鎮守邵州二十餘年,多年征戰罕有敗績,骨子裡輕視北齊。北齊高手如雲,太尉婁睿針對其屢勝而驕,誘敵深入,伏兵四起,楊檦兵敗投降。北齊打通了平陽,晉陽南下洛陽的道路。南路權景宣則所向披靡,北齊豫州道行臺王士良、永州刺史蕭世怡投降。然而從後來權景宣與南陳大將吳明徹對陣的表現看,兵驕將惰,強虜之末。總體說來雙方互有勝敗,北齊主力並未受創,開始集結反攻。焦點還是在洛陽。
北齊河陽道行臺尚書獨孤永業是一名智勇雙全的將領,擔心洛州刺史段思文孤掌難鳴,帥麾下馳入金墉城接管了洛陽防務。孫子云,其下攻城。這次洛陽之戰打得十分艱苦,進展緩慢。尉遲迥竭盡全力,起土山,挖地道,死傷枕籍,三旬而不克。此時北周軍頓兵堅城之下,而強敵的精銳援軍在漸漸逼近,明眼人都能看出危機。宇文護判斷北齊主力將由河陽馳援金庸,令前鋒諸將深溝高壘,挖掘壕溝鑑斷河陽路,遏制北齊援軍,圍點打援。北周諸將則過於自信,認為北齊被各路牽制,並不服從將令。只是派出斥候偵查。北齊大將軍斛律光,蘭陵王高長恭統兵救援,見北周勢大,駐馬河陽不敢進,這更加加劇了北周軍的自大情懷,料北齊不過如此,洛陽勢必易手。
北齊主高湛急了,召見幷州刺史段韶,想調他南下援救洛陽,又擔心突厥北犯,先聽聽他的意見。段韶一針見血的指出“北虜侵邊,事等疥癬。今西鄰窺逼,乃腹心之病。”。主要的死敵是北周。高湛遂派他統精騎南下,同時自統大軍為後繼。段韶馬不停蹄,五日度過河陽。陰霧中北周大意了,沒有注意到段韶的到來和北齊軍主力的動向。段韶帥麾下三百騎兵與諸將共登北邙,聊觀周軍陣勢。至太和谷與周軍遭遇。段韶即派騎兵疾馳告知諸營主力,擺開大陣。段韶將左翼,蘭陵王為中軍,斛律光將右翼。北齊最強陣容“北齊三傑”聯袂閃亮登場。北周人情洶懼,倚仗人多結陣迎戰。
段韶一馬當先,厲聲高呼:“剛剛送回你們國母回去,怎麼就敢來入寇大齊?”北周軍理虧,只是含糊答道:“老天爺派我們來的,問那麼多幹嘛?”。段韶口才了得:“老天爺賞善罰惡,派你們來送死的!”言語要是能解決所有問題,就不需要戰爭了。話說到這份上,兩邊就操傢伙開戰吧。北周軍步兵在前,奮勇衝殺,北齊騎兵且戰且退,誘敵深入。等到北周軍氣力不加時,段韶一聲令下,大軍下馬步戰。反身衝殺。北周軍已經累得氣喘吁吁,一觸即潰。兵敗如山倒,一時間陣容瓦解,逃跑中掉入山谷的不計其數。“自邙山至穀水,三十里中,軍資器械,彌滿川澤”。蘭陵王高長恭趁勢帥五百鐵騎突破周軍陣地,一路衝到洛陽城下。守軍害怕有詐,蘭陵王脫去頭盔,北齊軍士氣高漲,迎接他入城。北周軍解圍而逃。北齊後來做《蘭陵王入陣曲》以謳歌。(常想那是怎樣的英姿勃發的場景。兩軍血戰經月,戰火紛飛中,洛陽古城下,揭開那可怖的面具,山風吹過那秀美的臉龐,長髮飄揚,四邊山呼,邙山如海,殘陽如血........)
然而縱橫西魏,北周,隋唐數百年的關隴貴族也不是易於之輩。宇文憲,達奚武與王雄一起勒兵據戰,遏制北齊的追擊。(這種騎兵馬不停蹄的追擊可以將戰果擴大數倍,比如拿破崙在耶拿戰役)。王雄率部死戰,衝破斛律光的右軍陣型,連殺三人,直撲斛律光。斛律明月見勢不妙,回馬就跑。狼狽中隨從除一奴外都衝散了,只剩一箭在手。王雄得意洋洋,惺惺相惜:“我不殺你,要把你帶回去見天子。”這一念之仁間,斛律光回身一箭,正中王雄面門。(斛律光自幼家教甚嚴,射術在其弟之上,曾射落大雕,此時顯英雄本色)王雄的馬通人性,將主人帶回大營。當夜王雄死於軍中。宇文憲還想整軍再戰,達奚武勸說到,此時數路皆敗,王雄戰死,軍心震恐。如果再不撤就走不掉了。宇文憲才儲存實力撤軍而走。
北齊北周的洛陽爭奪戰至此落下帷幕。北齊三傑至此聞名天下,數年中多次聯手與北周汾北,宜陽爭奪戰中和北周的老對手們大打出手,屢佔上風。然而國與國之間的戰爭是長期的整體戰,戰爭是政治的延續。北齊的政治在“女相陸貞”等奸佞的主導下日漸糜爛。除了段韶是攻拔定陽,擒獲北周開府儀同楊敷(他的兒子就是後來文武全才的隋朝名將越國公楊素)時病故,其餘斛律光,蘭陵王都是被昏庸的齊主以謀反罪所殺。周朝為此大赦天下。直到攻滅北齊,入主中原時,周武帝都認為如果斛律光還活著,他們進不了北齊鄴都.......
風雲變幻中,誰能是笑到最後的贏家呢。不久周武帝病死,大權被楊忠之子楊堅所篡奪。北魏末年天下大亂,六鎮豪傑並起,爾朱家,高家,宇文家,賀拔家,無數謀臣猛將,英雄豪傑,殫精竭慮,深謀遠慮,王朝霸業,兒女深情,到此都做南柯一夢,化作歷史長河中的一朵浪花,只留北邙一抔黃土。周,齊,陳都王氣黯然收,化入隋唐。正所謂天下大勢,分久必合。自辛未年(公元311年)匈奴攻滅西晉洛陽,懷帝青衣煮酒以來,數百年五胡亂華,中原丘墟。無數苦難中,三百年亂世後,一個民族終於浴血重生。無數英雄豪傑的英武韜略,奠定了煌煌大唐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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