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客遊記》粵西遊日記三十五原文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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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日天色晴霽甚。早飯龍隱。僧淨庵引,由山北登蚺蛇洞,借宿二人偕行。既下,再飯龍隱,偕二人循南山北西行二里,穿山腋南出,又循山南西行一里餘,過龍潭。又西一里,渡北流小溪,南入張丹霞墓洞。遂東北五里,還飯於香山寺。復令一人肩臥具,隨由西門入,北門出,渡龍江,北循會仙山西麓行一里,東上山又一里,遊雪花洞。又裡餘,登山頂。是晚宿雪花洞。其人辭去,約明日來。
十九日五更聞雨聲,迨曉而止。候肩行李者不至,又獨行探〔深〕井〔巖〕,又從書生鮑心赤從雪花東坳下,遊百子巖。仍上雪花寺飯。有出下臥雲閣僧至,因乞其導遊中觀,東閣諸勝,並肩臥具下二里置閣中。
遂攜火遊中觀、東觀、丹流閣、白雲洞,午餐閣中。下午,還香山寺。
二十日人候馮,猶未歸。仍出遊西竺寺、黃山谷祠。
二十一、二十二日皆有雨,餘坐香山寺中。抵暮,雨大作,徹夜不休。是日前所隨行五人,俱止南山龍隱庵,猶時時以一人來侍餘。抵暮,忽有言其一人在洞誘牧牛童,將扼其吭háng喉嚨而挾之去者。村人來訴餘,餘固疑,其餘行亦行,餘止亦止,似非端人正派的人;然時時隨遊扶險,其意殷勤,又似非謀餘者。心惴惴不能測。
二十三日雨猶時作時止。
是日為清明節,行魂欲斷,而沽酒杏花將何處耶?
是處桃、杏俱臘中開落。下午,馮揮使之母以酒蔬餉,知其子歸尚無期,悵悵,悶酌而臥。
二十四日五鼓,雨聲猶潺潺,既而聞雷,及起漸霽,然濃雲或開或合,終無日影焉。既而香山僧慧庵沽酒市魚,酌餘而醉。及寢,雷雨復作,達旦而後止。
二十五日上午猶未霽。既飯,麗日晶然。先是,餘疑隨行五人不良,至是卜之得吉。彼欲以兩人從餘,先畀定銀與之市煙焉。又慧庵以緣簿求施,餘苦辭之;既而念其意不可卻,雖橐tuó袋子中無餘資,展轉不能已,乃作書貸之陸君,令轉付焉。
二十六日日晴霽。
候馮揮使潤猶不歸,投謁守備吳,不見而還香山寺,再飯。同僧慧庵往九龍,西南穿塍中,蜿蜒排石而過。五里,越北流溪,至丹霞遺蛻洞,即前日所入者。
仍下,繞其東麓而南,回眺遺蛻峰頭,有巖東向高穹,其上靈幻將甚,心欲一登而阻於無路。又東南約半里,抵東峰之北麓,見路兩旁皆水坑流貫,路行其上,若橋樑而不知也。
其西有巨楓樹一株,下有九龍神之碑,即昔之九龍祠遺址。度其北,是昔從龍隱來所經平岡中之潭,而九龍潭則在祠南石崖之下,水從其中北向經路旁水坑而出為平岡潭者也。
九龍洞山在郡城西南五里,丹霞遺蛻洞東南。其山從遺蛻山後繞而東,其北崖有洞,下有深潭嵌石壁中若巨井。潭中下橫一石,東西界為二,東小而西巨,東水低,西水高,東水清,西水渾。想當雨後,西水通源從後山溢來,而東則常瀦者也。
西潭之南,石壁高數丈,下插潭底,〔潭多巨魚。〕上鐫“九龍洞”三大字,不知鐫者當時橫架杙木費幾許精力?
西潭之深莫能竟,曰垂絲一絡,亦未可知,然水際無洞,其深入之竅當潛伏水底耳。洞高懸潭上三丈餘,當井崖之端,其門北向,東與“九龍洞”三字並列,固知此鐫為洞,不為潭也。門頗隘,既入乃高穹。峽南進,秉炬從之,其下甚平。直進十餘丈,轉而東,下雖平,而石紋湧起,屈曲分環,中有停潦,遂成仙田今人多稱“石田壩”。東二丈,忽下陷為深坑。由坑上南崖傴僂而出坑之東,其下亦平,而仙田每每與西同。
但其上覆石懸乳,壓墜甚下,令人不能舉首。披隙透其內,稍南北分岐,遂逼仄逾甚,不得入矣。仍西出至坑崖上,投火坑中諦視之,下深三丈餘,中復有洞東西通透:西洞直入,與上峽同;東洞則橫拓空闊,其上水淙淙下滴,下似有潦停焉。
坑之南,崖平覆如棧,惟北則自上直插坑底。坑之裂竅,南北闊二丈,東西長三丈,洞頂有懸柱倒蓮,恰下貫坑中,色潔白瑩映,更異眾乳。俯窺其上久之,恨不攜梯懸索,若南山一窮奧底也。
〔東三百步,又有巖北向,深十餘丈,在東峰崖過脊處。〕九龍西峰高懸洞,在丹霞遺蛻之東頂,其門東向而無路。
重崖綴石,飛突屼嵲,倒攀雖險,而石鋩嵯峨,指可援而足可聳也。先是,一道者持刀芟棘前引,一夫齎火種後隨,而餘居其中。已而見其險甚,夫不能從,道者不能引,俱強餘莫前。餘凌空直躍,連者數層,頻呼道者,鼓其速登,而道者乃至。先從其北得一巖,其門東向,前峽甚峻,中通一線,不即不離,相距尺許;曲折而入者三丈,其內忽穹而開;轉而西南四五丈,中遂黑暗,恨從夫不以火種相隨。幸其下平,暗中摸索又轉入一小室,覺無餘隙,乃出。此洞外險而中平,外隘而中扃扃原意為門閂、門戶,此處作寬敞講,亦可棲託,然非高懸之洞也。
高懸處尚在南畔絕崖之上,虧蔽不能仰見。
稍下,轉崖根攀隙以升,所攀者皆兜衣鉤發之刺棘也。既上,其巖亦東向,而無門環回前列,高數丈,覆空若垂天之雲。而內壁之後,層削而起,上有赭石一區嵌其中,連開二門,層累其上,猿猱之所不能升也,安得十丈梯飛度之。時老僧慧庵及隨夫在山麓頻頻號呼,乃仍舊路下。崖突不能下睇,無可點足。展轉懸眺,覺南上有痕一縷,攀棘側肩循之。久之,乃石盡而得土,懸攀雖峻,無虞隕墜矣。
下山五里,還香山。
返照甚朗,餘以為晴兆。既臥而雷雨復大作,達旦不休。
二十七日雨止而起。餘令人索騎欲行,而馮揮使之母令人再留日,已三往促其子矣,姑允其留。
既而天色大霽,欲往多靈,以晚不及。
亟飯而渡北門大江,登北岸上觀者閣,前為澄碧庵,皆江崖危石飛突洪流之上,就而結構成之者。又北一里,過雪花洞下,乃渡溪,遂西向入石山峽中。轉而南,登嶺坳,遇樵者問之,此上有牛陴洞,非三門也,三門尚在北山。仍出,由南來大路北行二里,過一古廟。又北,有水自西山麓透石而出,其聲淙淙,東瀉即前所渡自北而南小溪也。又西半里,循西山轉入西塢,則北界石峰崔嵬,南界之山又轉而為土矣,中有土岡南北橫屬。
又半里,逾岡西下,則三門巖在北崖之中矣。乃由岐北向抵山下,望其巖上下俱危崖,中闢橫竅,一帶垂柱,分楞齊列於外。拾級而上,分抵巖東,則石瓣駢沓,石隙縱橫,皆可深入。而前則有路,循崖端而西,其巖中闢,高二丈餘,深亦如之,而橫拓四丈餘,上下俱平整,而外列三石,界成四門,俱南向,惟中門最大,而左腋一門卑伏。言“三門”者,舉其大也。西門巖壁抵此而莫前,其上石態更奇;東門穿隙而出,即與東偏縱橫之隙並;而中門之內,設神像於中,上鐫“靈巖”二字。由神像後穿隙北入,宛轉三四丈,逾庋攀而上,中有一龕,乃巖中之奧室也。出巖而東,披縱橫之隙,亦宛轉三四丈,始闢而大。東逾石閾而上,其內上下平整,前穴通明,另成一界,乃巖外之奧室也。透其前穴出,有石高擎穴前,上平如臺。其東又有小隙宛轉,如簇瓣蓮萼,披之無不通也。由臺前小隙下,即前循崖端而西路。復從崖端轉石嘴而東,稍入,有洞門內闢。其門亦南向,中深數丈,彌備幽深之致。乃仍舊路下,即沿山麓東還,北望山坳間,有巖高懸絕峽之上,心異之。乃北向望坳上,攀巖躋崖以升。數十步,逾坳間,乃炭夫樵斫者所由,而懸巖尚在其東,崖壁間之藤棘蒙密,側身難度。乃令隨夫緣枝踐級,橫過崖間,不百步而入巖,餘亦從之,巖前懸峽,皆棕竹密翳,其色白,大者可為杖,細者可為箸。
而洞當轉峽之側,上下懸峭,其門西南向,頂崇底坦。人五六丈,當洞之中,遙望西南銳豎尖峰正列其前,洞兩旁裂峽分瓣,皆廉利沓合。洞後透石門而入,其內三辟三合,中連下透,皆若浮橋駕空,飛樑駢影,思各躋其上,不知何處著腳。
乃透入三橋之內,其中轉寬而黑。
從左壁摸索而上攀東崖,南出三四丈,遂凌內樑之東。其樑背刀削而起,不堪著足。而樑之西亦峻石柱頂,另隔成界,不容西渡。又南緣東崖,凌中樑之東,其不可度與內樑同。又南緣東崖凌前樑之東,則樑背平整,橫架於兩崖之間,下空內豁,天設徒槓獨木橋。其背平架之端,又有圓石尺許聳立其上,儼若坐墩。餘以為人琢而置此者,捫其根,則天然石柱也。渡樑之西,又北轉入峽門,即中內二樑西端之石所界而成者。其內有又東豁而下通樑後,又西剜wán刻而透穴中。入穴中,又拓而為龕,環而為門,透而為峽,下皆細砂鋪底,〔平潔如玉,〕但其中已暗而漸束,不能深入。仍出至前樑之西,緣西崖之半,攀石筍南下,穿石窟以出,復至洞中央矣。
前眺尖峰,後矚飛樑,此洞之勝,內外兩絕。
出洞,取棕竹數枝,仍橫度坳脊,歷懸石,下危峽而抵麓。循麓東行又百步,有洞裂削崖間如“丁”字,上橫下豎,甚峻,其門南向。復北向抵崖下巨峽前,大石如窒zhì障礙,累數石而上,皆倒攀懸躋升之。其上一石則高削數丈,無級可攀,而下有穴大如鬥。
蛇穿以入,中遂穹然,上高數十丈,外透而起,則“丁”字之豎裂也,而橫裂則仰之莫及矣。洞內夾壁而入,傾底而下,北進七八丈,折而東,始黑暗不可窮詰。乃出鬥穴,下累石,又循崖而東數十步,復入巨峽。其門亦南向,前有石界之。連躋石隙二重,其內夾下傾,亦如“丁”字巖。
北進五六丈,亦折而東,則平而拓矣。
暗中摸索,忽有光在足下,恍惚不定,餘疑為蛇珠虎睛,及近索之,復不見。蓋石板之下,復有下層窟穴通於前崖,而上下交通處,穴小於鬥,遠則斜引下光,近則直墜莫睹。
且其穴小而曲,不能蛇伏以下。
遙矚其東二三丈,石板盡處,復有微光燁燁yèyè光輝閃閃之狀。
匍匐就之,則其外界石如屏,中有細孔徑寸,屈曲相攢,透漏不一,可以外窺,而其下有孔獨巨,亦如斗大。
乃以足先墜,然後懸手而下,遂及下層。
其外亦有門南向,而內入不深。巖門內距屏石僅二丈,屏下又開扃竅,內入即前所望石板下窟穴也,然外視昏黑,不知其內通矣。由門外又循崖而東數丈,復得一巖。其門亦南向,內不甚深,而後壁石竅玲瓏,細穴旁披,亦可捱身轉隙,然無能破其扃也。巖前崖懸磴絕,遂不能東,乃仍西曆前所入洞口,下及山麓。
又東百步,有洞當北麓,其門亦南向。穿而入,則轉東,透峽四五丈而出,其門又東豁者也。
〔聞古城洞在青鳥山前,東門渡江,三裡可至,石壁對夾,中多種蔬者。〕時日將晡,恐渡舟晚不及濟,亟從舊路還,五里餘而抵龍江,渡舟適至,遂受之南濟,又穿城一里,抵香山已薄暮矣。
二十八日天色甚霽。晨起索飯,即同慧庵僧為多靈山之行。西南過雁山村,又過龍項村今作龍降之北,共八里過彭嶺橋,其水即九龍北去之流也。又二里登彭嶺,其南隴有村,是為彭村今作鵬嶺。又西下嶺,西南轉入山塢,峽中堰而成塘,水滿浸焉。共五里,逾土嶺而下,於是遂與石山遇。又三裡,南穿其峽,逾脊而西,其南乃擴然。循石峰南麓西行,二里,為黃窯村。其村之西,石峰前突,是為黃窯山。轉山嘴而西一里,有水自南岡土峽中瀉下,分為二派:一循山嘴東行,引環村之前;一搗山麓北入石峰而出其後。
渡水溯流陟岡而上,則上流亦一巨塘也。
山至是南北兩界,石峰遙列而中橫土脊,東望甚豁,直抵草塘,覺其勢漸下,而岡坡環合,反堰成此水。由塘上西行,又二里,則其水漸西流。又西南二里,下土窪,中則匯水一塘,自西北石峰下成澗而去。又西四里上土岡,見南山有村三四家,投之炊,其家閉戶避不出。久之,排戶入,與之煙少許,輒以村醪、山筍為供。飯而西行,四里,有石峰自西北中懸而來,至此危突,曰高獅山。又二里,逾山前土脊而下,又西南四里,過一荒址,則下遷村之遺也。
又西上嶺,望見一水自南,一水自東,至此合流而西去,是為下遷江。其江西北流去。截流南渡,水漲流深,上及於胸。
既渡,南上隴行三裡,有村在南峰東麓,龍門之流瀠之而北,是為鹿橋村,大路在其嶺西。乃下嶺循南峰東麓西行,過一渾水塘,共二里越脊而下,又二里出土山之隘,於是塢遂南北遙豁,東西兩界皆石山矣。又有溪當石山之中,自南而北流去,路乃溯流南入。二里,過一石橋,由溪西南向行。又一里,有墟在路左,又有村在西山下,是曰黃村,則宜山西南之鄙矣。
有全州道人惺一者,新結茅於此,遂投宿其中。
是日尚有餘照,餘足為草履所損,且老僧慧庵聞郡尊時以朔日行香寺中,欲明日先回,故不復前。
二十九日復從黃村墟覓一導者,別慧庵南向行。
一里,有村在西麓,曰牛牢村。
有一小水在其南,自西山峽中出,東人南來之溪,行者渡小水,從二水之中南向循出行。又一里餘,有巖突西峰之麓,其門東向,披棘入之,中平而不深。
其南峰迴塢夾,石竅縱橫,藤蘿擁蔽,則山窮水盡處也。蒙密中不知水何出,但聞潺潺有聲,來自足底耳。從此半里,躡級西上,石脊崚嶒。
逾坳而西,共一里而抵其下,是曰都田隘,東為宜山縣,西為永順司分界。
見有溪自西南來,亦抵坳窟之下,穿其穴而東出,即為黃村上流者也。又南半里,乃渡其水西南行,山復開,環而成塢。二里,有村在西麓,是為都田村,一曰秦村今作新村,乃永順司之叔鄧德本所分轄者。又南二里,復渡其水之上流,其水乃西北山腋中發源者,即流入都田隘西穴,又東出而為黃村之水者也。
又東南一里,陟土山之岡,於是轉出嶺坳,西向升降土岡之上,二里,為大歇嶺。石山又開南北兩界,中復土脊盤錯,始見多靈三峰如筆架,高懸西南二十里外。
下嶺,又西南行夾塢中三裡,乃西向升土山。
其山較高,是為永順與其叔分界,下山是為永順境。
西由塢中入石山峽,漸轉西北行,其地寂無人居,而石峰離立,〔色青白成紋,態鬱紆若縷刻,〕色態俱奇。
五里,路右有二巖駢啟,其門皆南向,東者在麓,可穿竅東出,而惜其卑;西者在崖,可攀石以上,而中甚幻。由門後透腋北入,狹竇漸暗,凌竇隙而上,轉而南出,已履洞之上矣。其下石板平如砥,薄若葉,踐之聲逢逢如行鼓上,中可容兩三榻。
南有穴,下俯洞門,若層樓之窗,但自外望之,不覺其上之中虛耳。
其結構絕似會仙山之百子巖,但百子粗拙而此幻巧,百子藉人力,而此出天上,勝當十倍之也。
坐久之,乃南下山,復西北行。一里,路漸降,北望石峰之頂,有巖蛩然,其門東南向,外有朱痕,內透明穴,乃石樑之飛架峰頭者。下壑半里,轉而南,始與溪遇。其水西南自八洞來,至此折而西向石山峽中。乃絕流渡,又南二里,西望有村在山塢中。
是為八洞村。
都田村之東有八仙洞,乃往龍門道。
又南一里,復南渡溪。過溪復南上,循山一里,轉而東南行一里半,直抵多靈北麓。路左有土山,自多靈夭矯下墜。其後過腋處,有村數家,是為墳墓村,不知墓在何處也。從其前又轉而西南行,一里下山,絕流渡溪,其溪自南來,抵石山村之左,山環壑盡,遂搗入石穴,想即八洞溪之上矣。過溪又半里,北抵山麓,是為石山村。乃叩一老人家,登其欄而飯。望多靈正當其南,問其上,有廬而無居者。乃借鍋於老人,攜火於村。老人曳杖前導,仍渡溪,東南上土山,共二里,越岡得塢,已在墳墓村之南,與多靈無隔阪矣。老人乃指餘登山道,曰:“此上已岐,不妨竟陟也。”老人始去。
餘踐土麓東南上,路漸茅塞。披茅轉東北行二里,茅盡而土峽甚峻。
攀之上,抵石崖下,則叢木陰森,石崖峭削,得石磴焉。忽聞犬聲,以為有人,久之不見;見竹捆駢置路傍,蓋他村之人乘上無人而竊其筍竹,見人至,輒棄竹而避之巉岨間耳。此間人行必帶犬。於是攀磴上,磴為覆葉滿積,幾不得級。又一里,有巨木橫僕,穿其下而上,則老枋之巨,有三人抱者。乃復得坪焉,而茅庵倚之。其摩北向,頗高整,竹匡、木幾與夫趺跏灑掃之具俱備。有二桶尚存鬥米,惜乎人已久去,草沒雙扉,苔封古灶,令人恨不知何事憶人間也!
令一人爇火灶中,令一人覓火庵側,斷薪積竹,炊具甚富,而水不可得。其人反命曰:“庵兩旁俱無,亦無路。惟東北行,有路在草樹間,循崖甚遠,不知何之?”予從之,果半里而得泉。蓋山頂懸崖綴石,獨此腋萬木攢翳。水從崖石滴墜不絕,昔人鑿痕接竹,引之成流,以供筒酌。其前削崖斷峺,無可前矣。乃以兩筒攜水返庵,令隨夫淅xī淘米米而炊。令導餘西南入竹林中,覓登頂之道。
初有路影,乃取竹覓筍者所踐;竹盡而上,皆巨茅覆頂,披之不得其隙。一里,始逾一西走之脊。其脊之西,又旁起一峰以拱巨峰者,下不能見,至是始陟之也。
又從脊東上,皆短茅沒腰,踐之每驚。其路又一里,而始逾一南走之脊。其脊之南,亦旁起一峰以拱巨峰者,北不能矚,至是又陟之也。
〔此兩峰即大歇嶺所望閤中峰為筆架者。〕於是從脊北上,短茅亦盡,石崖峻垂,攀石隙以升,雖峻極,而手援足踐,反不似叢茅之易於顛覆也。直北上一里,遂凌絕頂。其頂孤懸特聳於眾石山之上,南北逾一丈,東西及五丈,惟南面可躋,而東西北三面皆嵌空懸崖,不受趾焉。頂之北,自頂平分直墜至庵前石磴下,皆巨木叢列,翳不可窺,惟遙望四面,叢山千垂萬簇,其脈似從西南來者。遙山外列,極北一抹乃五開、黎平之脊;極南叢亙,為思恩九司即今之興隆、龍馬、馬山、定羅、舊城、下旺、安定、都陽、古零之嶺;惟東北稍豁,則黃窯今作黃瑤、裡諸所從來者也。
南壑之下,重坑隔阪間,時見有水汪汪,蓋都泥之一曲也。山高江逼,逆而來則見,隨而轉又相掩矣。
此即石堰諸村之境也。山之東南垂,亦有小水潺潺,似從南向去,此必入都泥者,其在分脊嶺之南乎?土人言:“登此山者,必清齋數日,故昔有僧王姓者不能守戒,遂棄山而下。
若登者不潔,必迷不得道。“以餘視之,山無別岐,何以有迷也?又云:”山間四時皆辱,名花異果不絕於樹。然第可採食,懷之而下,輒復得迷。“若餘所見者,引泉覆石之上,有葉如秋海棠而甚巨,有花如秋海棠而色白,嗅之萼,極清香,不知何種。而山頂巨木之巔,皆薔薇緣枝綴花,殷紅鮮耀,而不甚繁密。又有酸草,莖大如指,而赤如珊瑚,去皮食之,酸脆殊甚。
亦有遺畦剩菜,已結子離離。
而竹下龍孫即竹筍之別稱,則悉為竊取者掘索已盡。此人亦當在迷路之列,豈向之驚餘而竄避者,亦迷之一耶?
眺望峰頭久之,仍從故道下。返茅庵,暝色已合,急餐所炊粥,覺枯腸甚適。積薪佛座前作長明燈,以驅積陰之氣,乃架匡展簟diàn供坐臥用的竹蓆而臥。
三月初一日昧爽起,整衣冠叩佛座前,隨夫請下山而炊,餘從也,但沸湯漱之而下。仍至石山村導路老人欄,淅米以炊。餘挾導者覓勝後山,仰見石崖最高處,有洞門穹懸,隨小徑抵其西峽,以為將攀崖而上,乃穿腋而下者也。其隘甚逼,逾而北下,東峰皆峭壁,西峰皆懸竅,然其中石塊叢沓,蘿蔓蒙密,無可攀躋處也。
其北隨峽而出,又通別塢,不能窮焉。轉山村前,乃由其東覓溪水所從入,則洞穴穹然在山坳之下,其門南向,溪流搗入於中,其底平衍而不潭。洞高二丈,闊亦二丈,深三四丈,水至後壁,旁分二門以入,其內遂昏黑莫可進。洞之前,有石柱當其右崖,穿柱而入,下有石坡尺許,傍流渡入,不煩涉水。
由石柱內又西登一隙,上覆有一龕焉。底平而上穹,亦有石柱前列,與水洞並向,第水洞下而此上,水洞寬而此隘耳。洞中之水,當即透山之背,東北而注於八洞之前者也。出洞,還飯老人家。仍東北循土山而下,渡水過八洞,又北渡水,東南轉入石山之峽,過前所憩洞前。又東入重塢,逾分脊之嶺,乃下嶺東北行塢,復陟岡轉陂逾大歇嶺,乃北下渡溪,沽酒飲於秦村。又北向渡溪而逾都田之嶺,又從嶺東隨穴中出水北行而抵黃村庵,則惺一瀹茶煮筍以待。餘以足傷,姑憩而不行。乃取隨夫所摘多靈山頂芽茶,潔釜而焙之,以當吾〔鄉〕陽羨茶中茗茄,香色無異也。
此地茶俱以柴火烘黑,煙氣太重。
而瀹時又捉入涼水煨之,既滾又雜以他味焉。
初二日別惺一,惺一送餘以筍脯。
以絲曝幹者。
乃北行渡溪橋,又北,乃東轉入山峽,逾平脊,東過渾水塘上嶺,東望鹿橋而北行。
已而北下,渡大溪之水,其水昔高湧於胸,今乃不及臍矣。但北上而崖土淖滑,無可濯處,跣而行。逾坡而下,抵下阱村舊址,有淳tíng澇焉,乃濯足納履。又東北逾一澗,乃東上高獅山之南阪。逾脊又東,升踄陂陀,路兩旁皆墜井懸窞,或深或淺,旨土山,石孔累累不盡。既而少憩上岡上,其南即截路村。又東逾一岡下塢,有塘一方,瀦水甚清,西北從石峰下破澗而去,叢木翳之,甚遙。又東逾岡,水從路側西流。又東則巨塘匯陂間,乃北墜而下,分為兩流,一北入山穴,一東循山嘴,環於黃窯村前,諸塍悉取潤焉。
乃飯於村欄,詢觀巖之路。其人曰:“即在山後,但路須東徑草峽,北出峽口,西轉循山之陰,而後可得。”從之,遂東。甫出村,北望崖壁之半,有洞高穹,其門東向,甚峻迥,不可攀。草峽之南,有雙峰中懸,又有土山倚其下,是為裡諸村,聚落最盛。共二里半,北人草峽。又東北行一里,逾石脊而過,有岐西行,遂從之,即黃窯諸峰石山之陰也。其山排列西北去,北盡於孤山,所謂觀巖者正在其中。乃循山東麓行,又三裡折而西南,半里而抵其下,則危崖上覆,下有深潭,水瀦其中,不知所出,惟從巖北隅瀉入巨門,其中窅黑,水聲甚沸。蓋水從山南來,泛底而出,瀦為此潭,當即黃窯之西〔巨塘〕分流而搗入山穴者,又透底而溢於此也。乃一出而復北入於穴,水與山和,其妙如此。覆巖之上,垂柱懸旌,紛紜歷亂,後壁石腳倒插潭中。其上旋龕回竇,亦嵌漏不一,〔俱隔潭不能至。〕潭東南亦有一巖北向,內不甚深;潭東北崖間有神祠焉,中有碑,按之,始知為小觀巖。
神祠之後,即潭中之水搗入石門處,其門南向,甚高,望其中崆峒,莫須浮筏以進,不能竟入也。久之,仍從神祠東北出平疇,見有北趨路,從之,意可得大道入郡。
既乃愈北,始知為獨山、懷遠道。欲轉步,忽見西山下有潭,淵然直逼石崖,崖南有穴,則前北向入門之流,又透此而出也。
〔計所穿山腹中,亦不甚遙,若溯流入,當可抵水聲甚沸處。〕餘欲溯流而入,時日已西昃,而足甚艱,遂從潭上東向覓畦而行。半里,將抵一村,忽墜坑而下,則前潭中之水北流南轉,遂散為平溪,瀠村南而東去。其水甚闊,而深不及尺,導者負而渡。渡溪,遇婦人,詢去郡路幾許,知猶二十里也。東北上崇涯,遂東出村前,有小路當從東南,導者循大路趨東北,蓋西北有大村,乃郡中趨懷遠大道。
知其非是,乃下坡走亂畦中,既漸失路,畦水縱橫,躑躅者五六裡。遇二人從南來,詢之,曰:“大道尚在北。”復莽行二里,乃得大道,直東向行。詢之途人,曰:“去城尚十里。”返顧日色尚高,乃緩步而東。其道甚坦,五里,漸陟陂陀,路兩旁又多眢yuān井無水的枯井墜穴,〔與太平一轍。〕於是聞水聲淙淙,則石壑或斷或連,水走其底,人越其上,或架石為橋,俯瞰底水,所墜不一道,而皆不甚巨。
蓋小觀之水出洞為溪,散衍諸畦洫中,此其餘瀝,穿地峽而北洩於龍江者也。又東二里,逾岡而下,復得石壑,或斷或連,水散溜其下,與前橋同。此乃彭嶺橋之水,自九龍來,亦散衍畦洫xù水渠,故餘瀝穿峽而北,洩者亦無幾也。
又東一里半,有庵峙路北,為西道。堂前有塘甚深衍,龍溪細流從東來注,而西北不見其所洩。
又東一里,為西門街口,乃南越龍溪,循溪南東行,過山谷祠之後,又半里而抵香山寺,已昏黑矣。
問馮使,猶未歸也。暑甚,亟浴於盆而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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