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美人薛寶釵爲何非要嫁給賈寶玉?薛寶釵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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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寶釵是個在生活的不如意中逐漸長大的早熟女孩子。她有過幸福的童年,但長大之後卻要面臨着家敗的危機。小小年紀便已經深知生活的艱難,大觀園裏的女孩子,唯有她對錢財地位有明確的概念,懂得勤儉持家,於是也纔會不愛奢華裝扮。由此,也更能夠理解薛氏母女的艱辛,明白薛姨媽爲何想極力促成“金玉良緣”。畢竟,只有薛寶釵未來的夫家根基夠厚,而且又能夠無條件地幫忙,纔有可能使得薛家的敗落命運進一步地推遲。不然,單靠着這個整日惹是生非的“呆霸王”薛蟠,恐怕只能讓薛家離“一敗塗地”越來越近。

由此看來,賈家雖然算不上最好的對象,但也算是不錯的選擇,寶玉長相又好,姐姐又是正當紅的貴妃娘娘,重要的是親上加親,日後有了麻煩,賈家總不能置薛家的孤兒寡母於不顧。

然而,寶玉和寶釵卻實在不是一對合適的好夫妻,寶釵雖然對寶玉有些好感,卻也只是女孩子的青春萌動而已,這兩個人完全不是志同道合的姐弟倆,而寶釵之所以想嫁給寶玉,大半的原因是出於家族的考慮。寶釵雖然沒有黛玉那樣的純真率直的個性,卻比黛玉有着更強烈的責任心和擔當力,寶釵之苦,苦在太懂事太爭氣,薛蟠若有妹妹一半的心力,薛家必定大富大貴。只可惜,千斤重擔落在了一個女孩子身上,要拿着自己的婚姻來拯救整個家庭的沒落,寶釵如何能夠不苦?

冷美人薛寶釵爲何非要嫁給賈寶玉?薛寶釵的結局

黛玉之苦,是天性所致,而寶釵之苦,是社會所使,黛玉的悲劇令人感傷落淚,而寶釵的悲劇令人扼腕嘆息。於是讀者也就更加明白了薛氏母女在賈府的不容易。爲了能夠有所依傍,母女二人甘願充當“門客”,每天承歡賈母膝下,又要時刻察言觀色陪着小心。薛姨媽母女在賈府中並非如魚得水,也是需要承受相當大的心理壓力。

薛寶釵海棠詩最著名的一句便是“淡極始知花更豔”,這是她自己精神追求的寫照。但以紅樓花語而論,她卻是豔冠羣芳的花王牡丹,怡紅夜宴中,寶釵抽到的花籤是“任是無情也動人”,這句詩出自於唐朝詩人羅隱的《牡丹花》:

似共東風別有因,絳羅高卷不勝春。

共教解語應傾國,任是無情也動人。

芍藥與君爲近侍,芙蓉何處避芳塵。

可憐韓令功成後,辜負穠華過此身。

書中,寶玉也曾把寶釵比作楊貴妃,很自然地讀者會把寶釵跟豐豔穠麗等詞語聯繫到一起。而且受87版電視劇的影響,對寶釵、黛玉這兩人的扮相存在嚴重的誤解:劇中的黛玉出場便是一身素衣,零星幾支釵釧,清素得很,而寶釵動輒便是滿頭珠翠,錦衣華服。其實相當錯位。薛寶釵名雖爲“寶釵”,但並不愛好富貴飾物,而且衣着打扮極盡樸素,這才符合她“雪”的特徵。相反林黛玉卻是個標準的貴族小姐,衣着飲食無不極致講究,服裝色彩也多以紅色系爲主,這也才符合作者“愛紅”的精神,作爲鍾愛黛玉的賈寶玉,更是視紅色爲最美的色彩,第一流的人物必定穿着第一流的色彩,黛玉平素一定少不了穿紅着綠。而寶釵之所以不得寶玉、賈母等人的喜歡,跟她的個人愛好和打扮也是脫不了干係的。

賈母、賈寶玉等人畢竟是沉睡在富貴夢境中的迷糊之人,並不懂得“淡極始知花更豔”的真道理。林黛玉和薛寶釵,就好像是漢成帝時的趙飛燕和班婕妤,趙飛燕雖然妒忌成性,不惜殘害後宮,但單以愛情而論,卻也未必不可取,至少她對愛情的要求是相當高的,不允許其他女人的分享。而班婕妤卻是一個著名的賢德女子,在漢代的后妃中享有盛譽。太后也曾誇獎她:“古有樊姬,今有班婕妤。”以楚莊王著名的賢妃相比班婕妤,可見其高潔的品質。但這個賢德美人在趙飛燕進宮後就立即失寵了,從此便侍奉太后了卻餘生,既是悲哀,也是她的聰明,躲在太后的羽翼之下,至少沒有受到趙飛燕的殘害。直到今天,班婕妤留給後人就是那首著名的《團扇歌》:

新裂齊紈素,皎潔如霜雪。

裁爲合歡扇,團圓如明月。

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

常恐秋節至,涼飆奪炎熱。

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

可見,愛情面前,不論賢邪,即便皎潔如霜雪,也難免恩情中道絕。薛寶釵還是班婕妤,都是輸在太過賢惠,對男人而言,任性的女人往往更有吸引力。

己卯本曾於寶釵此海棠詩句後做出點評:“好極,高情巨眼能幾人哉?”薛寶釵正是《紅樓夢》一書中爲數不多的“高情巨眼”之人。紅樓衆人多數都屬“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之輩,只管盡享富貴,哪管風雲變幻?即便林黛玉也是一樣,雖然知道賈府的收支“出得多,進得少”,但依然嬌榮尊貴,過一日算一日,只沉浸在自己的小情調中。而薛寶釵能於富貴之中實施節儉,在尚未完全沒落之時作日後之計,是難能可貴的清醒之人。

作者寫了林黛玉、薛寶釵這兩個曠古絕今的奇女子,表面看來是黛玉家貧,寶釵富足,實際上恰恰相反。由此讀者更加敬重寶釵的爲人。她識時務,是堅強能幹的女孩子,她有她的可憐之處,小小年紀卻要承擔生活的壓力,卻又能夠淡然處之,不卑不亢,堅守自己的立場,實屬不易。相比之下,黛玉則不夠成熟。當然,黛玉純屬於詩的產物,是一個從詩的意境中走出來的女孩子,她即便悲即便苦,也是一種詩意。寶釵屬於生活,黛玉屬於藝術,寶玉會迷戀上黛玉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不過結了婚的人都會明白寶釵的優點,要說過日子,還是寶釵最踏實。從這個角度來看,寶玉確實沒福氣!

在紅樓夢中有這麼一段話:

香菱起身低頭一瞧,那裙上猶滴滴點點流下綠水來。正恨罵不絕,可巧寶玉見他們鬥草,也尋了些花草來湊戲,忽見衆人跑了,只剩下香菱一個低頭弄裙,因問:“怎麼散了?”香菱便說:“我有一枝夫妻蕙,他們不知道,反說我謅,因此鬧起來,把我的新裙子也髒了。”寶玉笑道:“你有夫妻蕙,我這裏倒有一枝並蒂蓮。”口內說,手內卻真個拈着一枝並蒂蓮花,又拈了那枝夫妻蕙在手內。香菱道:“什麼夫妻不夫妻,並蒂不併蒂,你瞧瞧這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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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方低頭一瞧,便噯呀了一聲,說:“怎麼就拖在泥裏了?可惜這石榴紅綾最不禁染。”香菱道:“這是前兒琴姑娘帶了來的。姑娘做了一條,我做了一條,今兒才上身。”寶玉跌腳嘆道:“若你們家,一日遭踏這一條也不值什麼。只是頭一件既是琴姑娘帶來的,你和寶姐姐的是上好的作料,怎麼你先倒髒了,豈不辜負他的心。二則姨媽老人家嘴碎,饒這麼樣,我還聽見常說你們不知過日子,只會遭踏東西,不知惜福呢。這叫姨媽看見了,這頓說又不輕。”

這是第六十二回,有關薛蟠侍妾香菱的一段文字。香菱跟大觀園裏一幫小丫鬟們玩鬥草遊戲,被她們弄髒了裙子。鬥草也叫鬥百草,原爲端午習俗,從南北朝時開始盛行,端午踏青歸來,帶回名花異草,以花草種類多、品種奇爲比賽對象。以花草名相對,以答對精巧者爲勝。這是一種深受年輕女孩子喜歡的遊戲,然而在這一回文字裏,鬥草遊戲不是主角,主角是香菱的那條裙子。

按理說,像薛家這樣的富商之家,綾羅綢緞是應有盡有的,算不上什麼稀罕東西。賈府的綾羅不僅僅用來做衣服,還是拿來糊窗戶的,賈母不就曾經說府裏的軟煙羅年代積壓已久,太多了又用不着,要趕快拿出來給丫鬟們做衣裳,怕放久了會黴壞了嗎?按理說,衣服穿壞了總比放着發黴好啊!

可這裏的香菱卻因爲穿壞了一條裙子而十分懊惱,或者說十分害怕,爲什麼呢?寶玉說出了兩點理由:第一,這條裙子的布料是薛寶琴帶來的禮物,只有寶釵和香菱纔有,寶釵的仍嶄新,香菱的卻先壞了,恐怕寶琴不高興;第二,害怕薛姨媽責備她浪費東西,不知節儉。這兩條理由,第一條爲輔,第二條纔是主。寶釵、寶琴都是通情達理的女孩子,尤其寶琴,跟史湘雲一樣的豪爽豁達,斷然不會把這些細微的俗事放在心上,再者寶釵也是個最體貼別人的女孩子,心思柔膩,更不會爲這點小事見怪於香菱。更何況香菱還是哥哥的侍妾,算是她們的“嫂子”,於情於理都不會爲一件衣服怪罪香菱。實則這段文字是巧妙地說出了薛姨媽節儉的生活習慣。當然,以一個正常人來看,如果她所擁有的錢財花也花不完,富貴至極時,那是考慮不到節儉這回事的。所謂惜福是假,經濟出現危機纔是真。薛家“珍珠如土金如鐵”的盛世光景已經不存在了。所以第五十七回,又纔有薛寶釵和邢岫煙的一段奇怪對話:

這日,寶釵因(來)瞧黛玉,恰值岫煙也來瞧黛玉,二人半路相遇。寶釵含笑喚他到跟前,二人同走到一石壁處。寶釵問他:“這兩天還冷的很,你怎麼倒全換了夾的了?”岫煙見問,低頭不答。寶釵便知道又有了原故,因又笑問道:“必定是一個月的月錢又未得。鳳丫頭如今也這麼沒心計了。”岫煙道:“他倒想着不錯日子給,因姑媽打發人和我說,一個月用不了二兩銀子,叫我省一兩給爹媽送去,要使什麼,橫豎有姐姐的東西,能着些搭着就使了。姐姐想,二姐姐是個老實人,也不大留心,我使他的東西,他雖不說什麼,那些媽媽、丫頭,那一個是省事的,那一個是嘴裏不尖的?我雖在那裏,卻不敢很使喚他們,過三天五天我倒拿些錢,給他們打酒、買點心吃纔好。因此二兩一月銀子,還不夠使,如今又去了一兩。前兒,我悄悄把棉衣服叫人當了幾吊錢盤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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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釵聽了,愁眉嘆道:“偏梅家又閤家在任上,後年才進來。若是在這裏,琴兒過去了,好再商議你這事。離了這裏就完了。如今不先完了他妹妹的事,也斷不敢先娶親的。如今倒是一件難事。再遲兩年,我怕(你)熬煎出病來。等我和媽再商議,有人欺負你,你只管耐些煩兒,千萬別自己熬煎出病來。不如把那一兩銀子明兒也越性給了他們,倒都歇心。你以後也不用白給那些人東西吃,他尖刺讓他尖刺,很聽不過了,各人走開。倘或短了什麼,你別存那小家兒女氣,只管找我去。並不是作親後才如此,你一來時咱們就好的。別怕人閒話,你打發小丫頭悄悄的合我說去就是了。”岫煙低頭答應了。

寶釵又指他裙上一個碧玉珮問道:“這是誰給你的?”岫煙道:“這是三姐姐給我的。”寶釵點頭笑道:“他見人人皆有,你一個沒有,怕人笑話,故此送你一個。這是他聰明細緻之處。但還有一句(話),你也要知道,這些妝飾原出於大官富貴之家的小姐,你看我從頭至腳可有這些富麗閒妝?然七八年之先,我也是這樣來的,如今一時比不得一時了,所以我都自己該省的就省了。將來你這一到了我們家,這些沒用的東西,只怕還有一箱子。咱們如今比不得他們了,總要一色從實守分爲主,不比他們纔是。”

這一段文字,不由得讓人感嘆,作者真是神來之筆,原本以爲堂堂大觀園,神仙福地,豪門千金哪會有衣食短缺之憂?可在富貴福地之中,偏偏寫一位邢岫煙,於富貴之鄉生活的貧家女,竟需典衣度日!寶釵能夠體貼岫煙,既是她的善解人意,更表明她對於生活的認識要高於其他的女孩子。針對探春送給岫煙的碧玉珮,寶釵是這樣說的:“這些妝飾原出於大官富貴之家的小姐,你看我從頭至腳可有這些富麗閒妝?然七八年之先,我也是這樣來的,如今一時比不得一時了,所以我都自己該省的就省了。將來你這一到了我們家,這些沒用的東西,只怕還有一箱子。咱們如今比不得他們了,總要一色從實守分爲主,不比他們纔是。”

這段話對於研究薛寶釵及薛家的經濟狀況十分重要。可以看出:薛家現如今的經濟狀況確實不容樂觀,寶釵之所以渾身上下已經沒有富麗閒妝,是因爲她覺得自己已經不是大官富貴人家的小姐了,同時她也說明了,七八年前的自己也是打扮得十分奢華的。可見,寶釵不論着裝打扮還是收拾屋子都喜歡素淨簡單,崇尚簡樸生活,不單單是性格愛好所使,也是家中的經濟狀況實在堪憂,不允許自己有過分的奢侈享受,所以能省就省了。“咱們如今比不得他們了,總要一色從實守分爲主,不比他們纔是。”這個“咱們”,既是指邢岫煙,也是指寶釵自己,而“他們”,明顯是指賈家的幾位小姐們,可見寶釵內心裏已經承認自己確實不如探春等家境富貴。

類似這樣的描寫還有很多處。第四十八回中,薛蟠南下去做生意,走了以後,薛姨媽對薛家上下有這樣的安排:

薛姨媽上京帶來的家人不過四五房,並兩三個老嬤嬤、小丫頭,今跟了薛蟠一去,外面只剩了一兩個男子。因此薛姨媽即日到書房,將一應陳設玩器並簾幔等物,盡行搬了進來收貯,命兩個跟(去的)男子之妻一併也進來睡覺。又命香菱將他屋裏也收拾嚴緊,“將門鎖了,晚間和我去睡。”寶釵道:“媽既有這些人作伴,不如叫菱姐姐和我作伴去。我們園裏又空,夜長了,我每夜作活,越多一個人豈不更好。”薛姨媽笑道:“正是,我也忘了,原該叫他同你去不才是。我前日還同你哥哥說,文杏又小,道三不着兩的,鶯兒一個人不夠伏侍的,還要買一個丫頭來你使。”寶釵道:“買的不知底裏,倘或走了眼,花了錢事小,沒的淘氣。倒是慢慢的打聽着,有知道來歷的,買個還罷了。”一面說,一面命香菱收拾了衾褥妝奩,命一個老嬤嬤並臻兒送至蘅蕪苑去,然後寶釵和香菱(才同回園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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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這一段文字,可嘆薛家人丁單薄,連僕人也少得可憐,全部加起來也未必趕得上寶玉、黛玉、迎春等小輩主子一個人所使喚的僕人多。雖說是身居親戚家裏,可薛家所花費的都是自己的銀子,即便多使兩個傭人也不會給親戚找麻煩。而寶釵所居住的蘅蕪苑中固然也有一些做粗活的僕人,但相當一部分是大觀園各個住所原本就帶着的管理房屋的人。寶釵正經的侍女只有鶯兒和文杏,用薛姨媽的話說“文杏又小,道三不着兩”,能用得上的也只有一個鶯兒。而賈家其他的小姐們一出場,哪個不是一幫丫鬟婆子團團圍着。作爲薛蟠侍妾的香菱還是過着半主半僕的生活,在家裏還有不少活兒要做,可見其辛苦。而賈府裏,即便是令人厭惡到底的“受氣包”趙姨娘也沒見她要一天到晚忙着做活兒的。當然,寶釵這位正牌小姐更不可能閒着,每晚上要做針線活做到深夜,簡直就是和家道已然敗落的史湘雲一樣的處境。或許你可以把這理解成是薛寶釵勤勞的表現,但是,即便大戶人家需要傳授未出嫁的女兒一些生活技能將來以取悅公婆,可也沒必要這樣的勞作,賈家的女孩兒們可不像她這樣。林黛玉一年能做個香袋已經不錯了,探春偶爾做雙鞋也只是作爲寶玉的禮物贈送而已,並非天天如此。賈家的小姐們一天到晚只不過下下圍棋、練練書法、弄弄丹青,修身養性。寶玉怡紅院中的晴雯、芳官一天到晚“只是睡覺”,無所事事。林黛玉屋裏的紫鵑、雪雁每日除了伺候一下黛玉的起居,只是喂喂鳥兒,夜半陪着失眠的主人聊聊天,從沒見有誰做活兒到深夜的。可見,寶釵的辛苦比晴雯、芳官等尤甚,大觀園裏,也只有寶釵能夠體恤家道衰落的史湘雲,此二人的境況其實相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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