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業“聖人” 出身“私生子” 年齡“萬壽無疆”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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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人愛面子,往往是人前人後兩張臉。老百姓如此,仕宦名流也如出一轍。那些名流的所謂“怪癖”多是揣着明白裝糊塗的表演項目,要講明一個事、掰清一個理,超越常規的舉止言行,有助於達到目的。顯然,這種怪癖完全置於理智和機敏的前提下,它不是裝瘋賣傻、也絕非譁衆取寵,而是較爲藝術地滲透個人的意圖,希望以相對溫和的方式讓別人接受它。莊周就是這樣的智者,《莊子·至樂》寫到了著名的“鼓盆之戚”。在常人眼裏,哲學家的行爲舉止相當怪異,不是嗎?把死老婆說成樂事,把殯儀館改裝成課堂真是個老瘋子。話又說回來,親老婆過世,自己能不難過嗎?但是,敲打着瓦盆,又說又唱,傳播的卻是有關生死的哲學思想。這種現身說法的方式的確有傷禮俗,而越是令人不舒服、不欣賞的教化形式,越容易獲得某些叛逆的贊同。標新立異不是哪一個人、哪一個階段的行爲準則,而是大部分中國文化大家與社會名流通行的癖好。

職業“聖人”  出身“私生子”  年齡“萬壽無疆”怪哉?

清人陳康祺在《郎潛紀聞》中收錄了一則有關顧炎武的筆記,他那點怪癖被擡升到文化品格的高度,東西南北的中國人被他罵得狗血噴頭了,即便狗血噴頭,也不忘講究那些刻薄的“怪癖”:

亭林先生嘗曰:“北方之人,飽食終日,無所用心。南方之人,羣居終日,言不及義,好行小慧。”其甥東海學士延之夜飲,怒曰:“古人飲酒卜晝卜夜,世間惟淫奔、納賄二者夜行,豈有君子而夜行者乎?”其峻厲若此。

顧炎武這樣說,未免偏執、狹隘,但是,他固守的是自己一塵不染的品性。偏激,是衆多文化名流或顯著、或潛在的性格特徵,有了它的幫助,強調、證明自己觀點就多了一種新手段,暫時的矯枉過正是不能迴避也難以省略的權宜之計。顯然,顧炎武具備偏激的特點,他的言論不是“琉璃球”和“無縫蛋”;而是令人警醒頓悟的“當頭棒喝”。滿紙“正確的廢話”、號稱著作等身的思想家,和不着一字、只有幾條格言傳世的僧道漁樵相比,無疑後者離神明最近。顧炎武“君子不夜行”的癖好也代表着一種清高的品位、一顆孤傲的人心。

清末學者章太炎,人稱“民國的彌衡”,他的瘋、癲、狂也同他的學問、聲望一樣廣爲人知。早年在日本,東京警視廳讓他填寫戶口調查,章太炎十分反感,各欄寫道:職業——聖人;出身——私生子;年齡——萬壽無疆。回國後,他找袁世凱的麻煩,三九天,反穿羊皮襖,手執鵝毛扇,聲言:“我是在上海坐過三年西牢的‘章神經’。”並一怒之下,操花瓶砸碎了“大總統”的畫像。他在錢糧衚衕寓所,滿牆貼着“袁世凱”的字條,用棍棒痛擊,取名“鞭屍”,又在正堂懸掛兩個大字“速死”,以發泄對獨夫民賊的切齒之恨。

職業“聖人”  出身“私生子”  年齡“萬壽無疆”怪哉? 第2張

當然,也有筆走偏鋒的特例,比如辜鴻銘,他的怪癖已經演化爲“耍活寶”尷尬場面,清末民初中西方的文化界,誰不知道他是一位笑料迭出的“老怪物”?五四時期,早已是“民國”了,辜鴻銘還是長袍馬褂、小帽長辮的滿洲遺老打扮。他受過正規的西方教育,精通英、德、法、拉丁、希臘和意大利語,卻把西方文明視爲罪惡之源,動輒破口大罵,把高傲的西方人批得體無完膚。

辜鴻銘是半路出家學漢語,字寫得很糟糕,卻並不防礙他言必稱孔孟,他處處以衛道士和教師爺自居,所著的《春秋大義》也成爲辜氏兜售個人觀點的教材。奇怪的是,一大批有思想的西方人對怪誕的辜鴻銘格外尊重。羅曼·羅蘭認爲:“辜鴻銘在歐洲是有一位著名的學者。”晚年的列夫·托爾斯泰則把他引爲“同道”。1924年,來華訪問的泰戈爾聲稱:“辜鴻銘是一位令人尊敬的中國人。”曾捱過他當面臭罵的英國作家毛姆也心悅誠服地表示:“他是一個有骨氣的中國人。”

職業“聖人”  出身“私生子”  年齡“萬壽無疆”怪哉? 第3張

辜鴻銘“怪”得令人不可思議。他保留着倔強的小辮兒;提倡“一夫多妻制”,喜歡女人的小腳兒,甚至把“隨地吐痰”列爲中華“美德”……這些不倫不類的生活“怪癖”,當然不會爲他贏得應有的尊重,與其說辜鴻銘有意暴露誇大自己的怪癖,還不如說他是一個被時代扭曲的、虔誠的“行爲藝術家”。他也試圖矯枉過正,可惜,太誇張,鬧到最後,終於把自己弄丟了。小辮兒、小腳兒、小老婆的辜鴻銘,迷失到不用頭腦作複雜的理性判斷,只認“中國貨”,甚至惡化爲“偏執狂”和“戀物癖”。對西方,好東西也罵;在中國,狗雜碎也香。理性消失,辜鴻銘就死了,一個隨同舊時代殉葬的遺老,當然與衆不同,可悲的是,再沒哪個對手肯把他當正常人——包括魯迅,一談起辜鴻銘便使出揶揄取笑的腔調。至此,名流怪癖結束了自己的輝煌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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