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變法悲劇:“改革派”被逼成“保守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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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074年是北宋的熙寧七年,正忙於變法的王安石碰到一件麻煩事,一個本來由他獎掖提拔的看城門的小官鄭俠要和他的變法過不去,畫了一幅《流民圖》進呈天子神宗,說變法有問題。

神宗趙頊和王安石正是在帝國無比危難的時刻走到歷史前臺的。1068年,年僅20歲的宋神宗承嗣大統,英氣勃勃,志向非凡。他自幼痛心於列祖列宗對北方敵國的屈服退讓,不滿於朝廷、州縣的萎靡不振,焦心於國家稅收減少、財政緊蹙,有着富國安民、強兵雪恥的強烈願望。親政以後,他急於物色能安邦治國的英才,曾對大臣說:“國之要者,理財爲先,人才爲本。”可是,朝中一批元老重臣卻暮氣沉沉,畏事保守,安於現狀,不圖興革。神宗只能變換方向,在朝外積極尋覓,最終將目光鎖定在已頗具盛名的王安石身上。

王安石變法悲劇:“改革派”被逼成“保守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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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也確實很棒,年富力強,曾任多年地方官員,在朝中也幾經沉浮,瞭解國政民情,雖未受大用,但在士大夫中享有極高聲譽,獨享天下大名30餘年。人們稱讚他質樸節儉,不嗜酒色財利;讚美他視富貴如浮雲,不以自身榮辱進退爲意;欽佩他好學深思、深通經術,成一家之學。《元城語錄》說:“當時天下之論,以金陵(指王安石)不做執政爲屈。”尤爲重要的是,王安石几年前上書宋仁宗,力陳“理財爲先”的改革諫言,與宋神宗最急迫的心願不謀而合。什麼是富國,就是國家的錢多;什麼是變法,就是理財,看能不能在最短的時間裏弄出最多的錢。英君賢臣風雲際會,撞擊出一串激情的火花。

1069年,宋神宗排除朝中大臣的反對和阻撓,果斷地任命王安石爲參知政事(副宰相),籌備變法事宜。就這樣,一場關乎國運興衰,關乎民生順逆的重大改革運動正式開始了。

然而,事不遂人願,越改麻煩越多。從熙寧六年秋開始,天下大旱,10個月滴雨未下,麥苗焦枯,神宗成天眉頭緊鎖。農曆四月這天上朝回來,忽然內侍來報,一個叫鄭俠的小官,繪了一幅《流民圖》以驛站馬密件進呈皇帝,還附了一道奏疏,大意是說他負責看守安上門,每天在城門上看到爲變法所苦的貧民扶攜塞道,質妻鬻子,斬桑拆屋。於是將這些圖景繪下來請皇帝聖覽。

這個當年曾與王安石很談得來的鄭俠還說圖中所繪,均屬實情,請神宗觀其圖,罷廢害民之法,“延萬姓垂死之命。十日不雨,乞斬臣宣德門外,以正欺君之罪。”

神宗打開一看,圖上無數流民攜兒牽女,身無完衣。四處啼飢號寒,口嚼草根野果,許多“身被鎖械”而負瓦揭木,賣錢償官,奄斃溝壑,累累不絕。酷吏威逼恫嚇,怒目追索……

《續資治通鑑》記載:神宗接下了這份鄭俠不惜以被治死罪的方式而密呈上來的《流民圖》,袖以入內,反覆觀看,面色凝重。四月初六,皇帝在度過一個不眠之夜後,下詔暫停青苗、免役、方田、保甲等八項新法。據說,詔下,天降大雨,旱情解。

封建王朝史上多的是讖緯之說,並不怎麼可信,鄭俠的一番舉動巧合因素很大。而且後來經過呂惠卿等人一番連消帶打的政治動作,將鄭俠搞進了大牢,變法還是照常進行。但事實是無可動搖的,王安石大變法確實到了一種民怨沸騰的程度。

王安石變法悲劇:“改革派”被逼成“保守派” 第2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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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說,王安石的變法政策無一不從良好願望出發。比如“青苗法”,本意上就是充分考慮到農民的利益的,而且,他在鄞縣做官時試驗過,“貸谷於民,立息以償”,效果不錯。然而當他將此法推向全國,同比例放大,卻南轅而北轍了。不識字的鄉農們去申請青苗法的貸款,要經過以下程序:爲了填寫申請書,就要花錢請書吏;再拿到衙門去申請,碰到貪官污吏,中間不知要花多少打點費,而且貸款多少完全由官吏寫,農民都不識字呀。據史書記載,雖然變法規定的利息是二分,但經過中間貪官污吏的層層盤剝,最後貸款農民要返還的實際利息,竟達到原先設定的35倍,比高利貸還要高許多。於是逼得農民寧肯“哀求於富家大族,增息而取之”,去借高利貸,也不敢向政府貸款。“利民之政”變成了“擾民之舉”。

更要命的是,安石先生過於自信,急於求成,在推行新法過程中採取一刀切的做法,下令各地必須貸出多少錢,給下面下指標。這樣一來地方官員就硬性攤派了,除了一般的農民要其貸款,連中農、富農、地主都必須接受貸款。其實中農、富農和地主不存在春荒的問題,根本用不着貸款,但地方官員就是硬逼着他們貸款,因爲要完成指標。這樣一來,到了還錢的時候不要說一般農民吃不消,就是中農、富農也吃不消。自然,這項措施變成了官員的贏利設置,他們的權力尋租也有了改革這一至高無上的藉口。再有像“市易法”,本來是規定收購滯銷貨,後來就變成了專門收購緊俏物,這時的衙門已經變成了一個賺錢的機構,結果成了全官經商,官商作風愈演愈烈,政府與民間爭利。

王安石變法悲劇:“改革派”被逼成“保守派” 第3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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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史書,都把王安石變法作爲正面典型來歌頌,以爲既爲變法,便是對傳統機制的突破,必須嘉許,而不論實際結局如何。現在回溯千年探究,問題並不如此簡單。怎麼富國強兵,一向立意高遠的王安石竟定位於“理財”二字,最後就是一個錢字。在一個自然經濟的農耕社會,一定時期財富總額是一定的,不在民間就在官家。一個“理”字,便把老百姓的錢“理”進了“官家”的口袋。幾乎每次廊廟相會,司馬光、蘇軾等人都詰難王安石這個問題,王沒法正面回答。但他有一套爲變法立言的原則:天變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之法不可守。

平心而論,王先生的“三不”信條確實是非常值得一書的,這是改革家大無畏的鬥爭精神。但反過來看,改革家非理性過頭的激情也於此暴露無遺。說句唐突古人的話,就是光顧自己一逞政治抱負,變法變得快活,便把百姓生存置於不顧。對於弱勢羣體的血和淚,王安石企圖抱定“當世人不知我,後世人當謝我”的思想去硬生生克服它,可這又哪裏克服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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