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士奇如何討得康熙歡心:就算犯罪也不被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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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康熙年間的高士奇確實是個十分奇特的人物。

以一個窮秀才的身份,僅僅因爲寫得一手好字,經人推薦之後,很快就成爲康熙的心腹祕書——這是第一奇。

康熙每次外出,都不忘帶上高士奇,兩人幾乎形影不離,無話不談,名爲君臣,實同師友——這是第二奇。

高士奇用金錢收買康熙身邊的服務人員,公開半公開套取他的生活起居和工作信息,然後招搖撞騙,轉手倒賣,康熙卻任其胡作非爲——這是第三奇。

高士奇即使違了法,犯了罪,康熙也是着意成全和保護——這是第四奇。

遭彈劾解職歸裏後,康熙對高士奇仍然恩禮有加,充滿了真摯的關愛和呵護——這是第五奇。

高士奇退休之前,康熙不僅給他官升一級,而且在他退休幾年之後,還給他提升實職,真是史所罕見——這是第六奇。

高士奇的住所成了政府第二情報站或政府第二辦公廳,康熙一不聾二不瞎,卻始終不聞不問——這是第七奇。

歷史上對高士奇的評價,不僅褒貶不一,而且褒則上天,貶則入地——這又是奇中之奇了。

高士奇如何討得康熙歡心:就算犯罪也不被追究

高士奇,字澹人,號江村,祖居浙江餘姚,以錢塘籍補杭州府學生員(秀才)。康熙十年(1671)入國子監,試後留翰林院辦事,供奉內廷,爲康熙所寵幸。

高士奇能與康熙搭上關係,《簷曝雜記》卷二、《嘯亭雜錄》卷八和《清史稿·高士奇傳》都說是大學士明珠推薦的。這些書籍記載說:年輕時的高士奇也像如今的打工仔一樣,自己挑了一擔鋪蓋,來京城裏找機會。他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在明珠府上一個門衛家裏教書。有一次,明珠要寫幾封要緊的信,並急於發出,卻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寫手。高士奇的東家也就是那個門衛知道後,就把高士奇推薦上去。正是急於用人之時,明珠來不及多問就答應了。明珠只簡單交代幾句,高士奇就一揮而就。明珠十分滿意,就把高士奇留在自己府裏工作,擔任掌書記,也就是祕書。後來,明珠再把高士奇推薦到康熙那裏。從此,高士奇一路順風順水,仕途青雲。

汪景祺的《讀書堂西征隨筆》,對高士奇的發跡史卻另有說法。說是有一個叫祖澤深的官員,爲人雖然狡惡橫暴,卻很會看相。有一天他路過報國寺,看到流落京師的高士奇正在寺門前擺攤賣字,就駐足觀看起來。他先是看高士奇的字,後來就專注看高士奇這個人了,因爲他發現高士奇的相貌很不一般。端詳良久之後,祖澤深忍不住對他說:“看你的相貌,應該大富大貴啊,怎麼坐在這裏賣字餬口呢?”高士奇聽了,不禁傷心哭起來:“謝謝您的吉言。我窮困潦倒如此,每天擔心會不會餓死,哪敢做大富大貴之夢呢?”祖澤深說:“你可不能這麼小看自己。從相法上看,你可以做到宰相。即使沒有宰相之位,也有宰相之權。”說完,就把高士奇領回家裏好吃好喝養起來。不久祖澤深要去外地當官,大學士索額圖有個親信家奴正想找個能寫會算的人料理文字,祖澤深就把高士奇推薦給了他。讀書人一般比較清高,很少願意做奴僕的奴僕,但寄人籬下的高士奇哪裏清高得起來?他心想宰相家人七品官,況且索額圖是椒房貴戚,聲勢煊赫,能到他的親信家奴那裏混口飯吃,從此時來運轉,攀上高枝,也未可知,因而欣然允諾。

也合該高士奇的時運到了。那家奴不久受賄事發,緊張得到處找人商量對策。大家都勸他一定要挺住,打死也不要承認。高士奇卻對他說:“主人一直把你當心腹,做人應該憑良心、講忠誠,怎麼好意思欺騙他?你只要痛哭流涕,說自己一時鬼迷心竅,辜負了主子的栽培,肯定能得到他的寬恕。你如果不承認,恐怕就要死於嚴刑拷打之下;如果熬不過嚴刑而承認,最後還是要活埋。”那家奴聽着有道理,就照辦了,也果然得到了索額圖的寬恕。過了幾天,索額圖越想此事越覺得蹊蹺:人性最根深蒂固的缺點是死不認錯,可這小子如此爽快就承認了,其中必有原由。一問,果然是高士奇給他出的主意。索額圖就把高士奇叫去,見面談話後,發現高士奇既善解人意,又寫得一手好字,就把他留下來當幕僚。再過一段時間,康熙想找個書生當顧問,索額圖想推薦高士奇而猶豫不決,正好祖澤深來見他,便對索額圖說:“我看這個人的面相,日後估計會位極人臣呢。”那家奴也趕忙附和說:“這高某人挺誠實,必定不會辜負主子的大恩大德,就上次他教我主動認罪來看,也知道是個好人。”就這樣,索額圖把高士奇推薦到了康熙身邊。不到一年,高士奇就已經權傾天下。

從這些記載看來,高士奇出身低微,也沒有考取功名,他得以進入仕途,受知於康熙,完全是因緣際會,靠人推薦,這是毫無疑問的。至於推薦人是明珠還是索額圖,這一點並不重要。但從《讀書堂西征隨筆》成書於雍正二年(1724),大大早於《簷曝雜記》等書來看,它的記載似乎更可信一些,因爲它畢竟是當時人記當時事,這種口耳相傳的記錄,自然要比後人依靠間接資料寫出的文字更值得相信。當然,迫於形勢壓力或其他因素作用而有意作僞的文字,應該另當別論。另外,從明珠和索額圖後來對待高士奇的不同態度來看,高士奇是索額圖推薦上去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一些。

說高士奇到康熙身邊工作不到一年,就已經權傾天下,這個話可能有些誇張,但說他很快就成爲康熙面前的大紅人,倒真的一點不假。

這就不能不提到南書房這個機構。

南書房最初是康熙本人的書房。康熙十六年(1677)10月,康熙對大學士明珠等人說:朕隨時讀書寫字,身邊卻沒有博學善書之人,有疑問無法討論。可在現有翰林中選擇一二個學問好的人,常侍左右,考究文義。爲方便他們工作,就在大內給他們安排住處。另外如高士奇寫得一手好字的人,也選一二個進來。不久,康熙即令張英、高士奇到南書房工作。

從康熙上述講話可以得知,高士奇受到康熙賞識並親自點名要他進入南書房,是因爲他的字寫得漂亮。從表面看,康熙增設南書房官員,主要是爲他講解經史,詩賦唱和,抄寫文書典籍等,屬於皇帝文學侍從性質,實際情況並非完全如此。趙翼說:“時尚未有軍機處,凡撰述諭旨,多屬南書房諸臣,非特供奉書畫、賡和詩句而已,地既親切,權勢日益崇。”也就是說,南書房官員還有一項很重要職責,就是秉承皇帝旨意起草詔令,撰述諭旨,實際上是將內閣的部分權力移植到南書房。

康熙與南書房官員的關係是相當密切的。他們除工作上的緊密聯繫外,康熙還常常“與諸文士賞花釣魚,剖析經義,無異同堂師友”(《嘯亭續錄》卷一)。有一年五臺山向宮中進貢了一種名叫“天花”的菌類植物,康熙認爲“鮮馨罕有,可稱佳味”,於是特意派人送到南書房,讓他們也知道“名山風土也”(《池北偶談》卷二)。至於賞賜南書房官員御用瓜果茶酒和其他物品,更是尋常之事。

高士奇曾先後兩次進入南書房工作,一是康熙十六年到二十七年,二是康熙三十三年到三十六年,前後加起來,時間長達十四五年之久。這段時間既是高士奇最辛苦的日子,也是他覺得最充實、最榮耀的時光。據各種文獻資料記載,高士奇在南書房工作期間,正常情況下每天都是早出晚歸,一旦任務在身,或康熙要留他商量事項或討論問題,深更半夜到家也是常事。有時下班實在太晚,路上早已戒嚴,康熙就吩咐警衛人員護送他回家。這時期,康熙外巡時,也總要把高士奇帶在身邊,他與高士奇似乎須臾不可或離。由此可以看出,他們兩人的關係,是多麼特殊和親密無間;在外人眼裏,高士奇是何等風光,也就不言自明瞭。

康熙離不開高士奇,如果僅僅理解爲高士奇的工作有多麼重要,別人無法替代,那是難以讓人信服的。其中肯定還有其他原由。我們不妨先看看高士奇數次隨駕南巡時留下的幾件趣聞逸事。

有一年,康熙南巡來到杭州靈隱寺,寺院住持見皇帝興致不錯,便率領僧衆跪在康熙面前,懇請他給靈隱寺題寫一塊匾額。康熙向來喜歡舞文弄墨,對僧衆的這種“強烈要求”,自然不會拒絕。可他那天真是太興奮了,手一揮,就將繁體“靈”字上部的“雨”字寫得過大,中間並排的三個“口”和下部的“巫”,簡直無從下筆。高士奇見狀,馬上明白康熙遇到了難處,於是趕忙在手掌上寫好“雲林”二字,然後假裝上去磨墨,悄然攤開手掌,故意露給康熙看。得此巧妙提醒,康熙也就將錯就錯,寫下了“雲林”二字。靈隱寺另有“雲林寺”這一別名,就是這麼來的。後來,杭州老百姓雖然並不買賬,私下裏仍舊稱這個寺廟爲“靈隱寺”,但康熙題寫的這塊匾額,如今仍然掛在靈隱寺的大門上方。

金山位於鎮江市附近的長江岸邊,山勢巍峨,水天一色,有“江南諸勝之最”的美譽。有一次,康熙來金山寺遊覽,登高遠眺,大江東去,水天相接,很是高興。寺僧們早知道皇上有舞文弄墨、到處題詞留言的嗜好,於是也像靈隱寺的同行那樣,懇切盼望皇上能夠留下一塊墨寶。這次題詞因爲是議程之外的請求,隨從人員事先未與地方溝通好,所以康熙思索許久,也決定不了寫什麼爲好。見康熙受窘犯難了,高士奇馬上遞了一張紙條上去,康熙展開一看,原來是“江天一色”四字。一語提醒夢中人,康熙當即揮毫,將此四字題寫在宣紙上。據說,康熙得到高士奇及時提醒後,極爲高興,因此書寫“江天一色”四字時,精神特別煥發,結果與其他各處題詞比起來,這四個字寫得“尤爲精神飽滿”(《嘯亭雜錄》卷八說康熙的題詞是“江天一覽”四字)。

還有一次,康熙登臨泰山,與大學士明珠和高士奇一起站在一座偏殿的中央,康熙一時來了興致,就笑着問身邊這兩個親信大臣:“今兒咱們像什麼?”明珠回答說:“三官菩薩。”高士奇馬上跪在康熙面前,高聲回奏說:“高明配天!”明珠聽了,既驚且慚,額頭上汗都嚇出來了。爲什麼會這樣呢?原來經高士奇點破後,明珠很快想起來了:“高明配天”一語出自四書之一的《中庸》,上下兩句分別是“博厚配地”和“悠久無疆”,組合起來的意思就是:“博大而深厚,可以與承載萬物的大地相匹配;高大而光明,可以與覆蓋萬物的天空相匹配;悠長而久遠,可以與生成萬物的天地一樣無邊無際。”恰好高士奇和明珠的名字分別有“高”和“明”兩字,皇帝又俗稱“天子”,高士奇這麼一比,自然一語雙關,含義深遠。明珠既無知無識又沒有自知之明,不僅與皇帝相提並論,而且自稱菩薩,他聽了高士奇如此巧妙的回答,自然會自愧不如並心驚肉跳了。

高士奇雖不能說是一流書法家,但他的字寫得漂亮,康熙很喜歡他抄寫的文書典籍,這是肯定無疑的。在印刷術尚不發達的清初,朝廷和官府下發文件,不像現在那樣可以印刷和複印,而是靠人工抄寫若干份發下去。高士奇入宮以後很長一段時間,做的主要是抄抄寫寫工作。他的字既寫得好,工作又異常勤奮,皇帝自然會十分喜歡他了。另外高士奇還畫得一手好畫,尤其是他的山水畫,“筆墨雋雅”,堪稱精品。

康熙曾對侍從說:“朕初讀書,內監授以四子本經,作時文;得士奇,始知學問門徑。初見士奇得古人詩文,一覽即知其時代,心以爲異,未幾,朕亦能之。士奇無戰陣功,而朕待之厚,以其裨朕學問者大也”(《清史稿·高士奇傳》)。年長康熙十歲的高士奇,無疑成了康熙跨進學海的引路人。

另外,高士奇一生勤奮好學,博覽羣書,精考證,勤著述。他的著作,收錄在《四庫全書》的就有《左傳紀事本末》、《春秋地名考略》、《三體唐詩補註》等八部;收錄在《四庫存目》的就有《天祿識餘》、《塞北小鈔》等五部。其他還有《讀書筆記》、《苑西集》、《經進文稿》等十數種著作。

高士奇的這些著作,大致由三部分組成:一是詩文集,二是爲康熙活動的記述,三是學術著作,可謂品種豐富,琳琅滿目。其中學術著作又分爲兩類,一爲治春秋左傳之作,二爲治唐詩之作。《四庫提要》對高士奇的學術著作評價較高。新中國成立後,中華書局曾出過《左傳紀事本末》點校本,可見它的學術價值得到了當代史家的認可。

高士奇還是一流的書畫鑑賞家和收藏家。清初的收藏大家,有“三家村”之說。所謂三家村,就是字號中都有一個“村”字的三位收藏家,樑清標字棠村,安岐號麓村,高士奇號江村。樑棠村和安麓村以藏品宏富精絕著稱,高江村尤以鑑賞水平高超而聞名,凡經其法眼鑑賞過的作品,聲價頓增十倍。這樣的本領,無不令人稱奇。

高士奇的學問雖然說不上有多麼高深,但確實比較廣博;雖然不能稱之爲大家,但確實夠得上雜家的稱號。康熙是一個興趣極爲廣泛,求知慾特別旺盛的人,他數十年如一日,堅持讀書,且學習內容包羅萬象,十分廣泛,天文、地理、經學、詩文、歷史、數學以及西方近代自然科學知識,他什麼都想學,每樣也的確都下過一定功夫,最後雖然“貪多嚼不爛”,往往淺嘗輒止,但學習過程中如果沒有談得來的對象,就會感到寂寞甚至索然寡味。

高士奇不僅上班時間不離康熙半步,而且對康熙下班之後做了什麼事,見了什麼人,說了什麼話,他也要努力想辦法弄清楚。他對康熙八小時之外讀了什麼書尤其感興趣。爲此每天從家裏出門時,高士奇都要裝滿一口袋金豆子,一到單位上,就找到康熙的貼身小太監,詳細詢問康熙的生活起居和工作信息,太監每提供一條有價值的信息,高士奇就送上金豆一顆,多講多送,隨講隨送,往往一口袋金豆,到晚上下班時,就一顆不剩了。

由於高士奇對康熙的喜怒好惡無不瞭解,對康熙的一言一行無不知曉,包括對康熙所讀之書事先都作了認真預習,所以不管康熙問他什麼,哪怕是一些比較冷僻書的內容,高士奇都能對答如流,深合朕意,康熙於是既佩服高祕書的學問“博大精深”,也感到他們之間能夠談得來的話題實在太多了。所以《郎潛紀聞二筆》卷十一說:“以廷臣中博雅可與道古,莫士奇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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