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史之《明史》卷一百十三 列傳第一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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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妃
明太祖鑑前代女禍,立綱陳紀,首嚴內教。洪武元年,命儒臣修女誡,諭翰林學士朱升曰:“治天下者,正家爲先。正家之道,始於謹夫婦。后妃雖母儀天下,然不可俾預政事。至於嬪嬙之屬,不過備職事,侍巾櫛;恩寵或過,則驕恣犯分,上下失序。歷代宮闈,政由內出,鮮不爲禍。惟明主能察於未然,下此多爲所惑。卿等其纂女誡及古賢妃事可爲法者,使後世子孫知所持守。”升等乃編錄上之。
五年六月,命禮臣議宮官女職之制。禮臣上言:“周制,後宮設內官以贊內治。漢設內官一十四等,凡數百人。唐設六局二十四司,官凡一百九十人,女史五十餘人,皆選良家女充之。”帝以所設過多,命重加裁定。於是折衷曩制,立六局一司。局曰尚宮、尚儀、尚服、尚食、尚寢、尚功,司曰宮正,秩皆正六品。每局領四司,其屬二十有四,而尚宮總行六局之事。戒令責罰,則宮正掌之。官七十五人,女史十八人,視唐減百四十餘人,凡以服勞宮寢、祗勤典守而已。諸妃位號亦惟取賢、淑、莊、敬、惠、順、康、寧爲稱,閨房雍肅,旨寓深遠。又命工部制紅牌,鐫戒諭后妃之詞,懸於宮中。牌用鐵,字飾以金。復著令典,自後妃以下至嬪御女史,鉅細衣食之費,金銀幣帛、器用百物之供,皆自尚宮取旨,牒內使監覆奏,移部臣取給焉。若尚宮不及奏,內使監不覆奏,而輒領於部者,論死。或以私書出外,罪亦如之。宮嬪以下有疾,醫者不得入宮,以證取藥。何其慎也!是以終明之代,宮壼肅清,論者謂其家法之善,超軼漢、唐。
爰自孝慈以迄愍後,考厥族裏,次其世代,雖所遇不齊,顯晦異致,而凡居正號者並列於篇。其妃嬪有事實者,亦附見焉。
后妃一
太祖孝慈高皇后孫貴妃李淑妃郭寧妃惠帝馬皇后成祖仁孝徐皇后王貴妃權賢妃仁宗誠孝張皇后宣宗恭讓胡皇后孝恭孫皇后吳賢妃郭嬪英宗孝莊錢皇后孝肅周太后景帝汪廢后肅孝杭皇后憲宗吳廢后孝貞王皇后孝穆紀太后孝惠邵太后萬貴妃
太祖孝慈高皇后馬氏,宿州人。父馬公,母鄭媼,早卒。馬公素善郭子興,遂以後托子興。馬公卒,子興育之如己女。子興奇太祖,以後歸焉。
後仁慈有智鑑,好書史。太祖有劄記,輒命後掌之,倉卒未嘗忘。子興嘗信讒,疑太祖。後善事其妻,嫌隙得釋。太祖既克太平,後率將士妻妾渡江。及居江寧,吳、漢接境,戰無虛日,親緝甲士衣鞋佐軍。陳友諒寇龍灣,太祖率師御之,後盡發宮中金帛犒士。嘗語太祖,定天下以不殺人爲本。太祖善之。
洪武元年正月,太祖即帝位,冊爲皇后。初,後從帝軍中,值歲大歉,帝又爲郭氏所疑,嘗乏食。後竊炊餅,懷以進,肉爲焦。居常貯糗糒脯脩供帝,無所乏絕,而己不宿飽。及貴,帝比之“蕪蔞豆粥”,“滹沱麥飯”,每對羣臣述後賢,同於唐長孫皇后。退以語後。後曰:“妾聞夫婦相保易,君臣相保難。陛下不忘妾同貧賤,願無忘羣臣同艱難。且妾何敢比長孫皇后也!”
後勤於內治,暇則講求古訓。告六宮,以宋多賢后,命女史錄其家法,朝夕省覽。或言宋過仁厚,後曰:“過仁厚,不愈於刻薄乎?”一日,問女史:“黃老何教也,而竇太后好之?”女史曰:“清淨無爲爲本。若絕仁棄義,民復教慈,是其教矣。”後曰:“孝慈即仁義也,詎有絕仁義而爲孝慈者哉?”後嘗誦《小學》,求帝表章焉。
帝前殿決事,或震怒,後伺帝還宮,輒隨事微諫。雖帝性嚴,然爲緩刑戮者數矣。參軍郭景祥守和州,人言其子持槊欲殺父,帝將誅之。後曰:“景祥止一子,人言或不實,殺之恐絕其後。”帝廉之,果枉。李文忠守嚴州,楊憲誣其不法,帝欲召還。後曰:“嚴,敵境也,輕易將不宜。且文忠素賢,憲言詎可信?”帝遂已。文忠後卒有功。學士宋濂坐孫慎罪,逮至,論死,後諫曰:“民家爲子弟延師,尚以禮全終始,況天子乎?且濂家居,必不知情。”帝不聽。會後侍帝食,不御酒肉。帝問故。對曰:“妾爲宋先生作福事也。”帝惻然,投箸起。明日赦濂,安置茂州。吳興富民沈秀者,助築都城三之一,又請犒軍。帝怒曰:“匹夫犒天子軍,亂民也,宜誅。”後諫曰:“妾聞法者,誅不法也,非以誅不祥。民富敵國,民自不祥。不祥之民,天將災之,陛下何誅焉!”乃釋秀,戍雲南。帝嘗令重囚築城。後曰:“贖罪罰役,國家至恩。但疲囚加役,恐仍不免死亡。”帝乃悉赦之。帝嘗怒責宮人,後亦佯怒,令執付宮正司議罪。帝曰:“何爲?”後曰:“帝王不以喜怒加刑賞。當陛下怒時,恐有畸重。付宮正,則酌其平矣。即陛下論人罪亦詔有司耳。”
一日,問帝:“今天下民安乎?”帝曰:“此非爾所宜問也。”後曰:“陛下天下父,妾辱天下母,子之安否,何可不問!”遇歲旱,輒率宮人蔬食,助祈禱;歲凶,則設麥飯野羹。帝或告以振恤。後曰:“振恤不如蓄積之先備也。”奏事官朝散,會食廷中,後命中官取飲食親嘗之。味弗甘,遂啓帝曰:“人主自奉欲薄,養賢宜厚。”帝爲飭光祿官。帝幸太學還,後問生徒幾何,帝曰:“數千。”後曰:“人才衆矣。諸生有廩食,妻子將何所仰給?”於是立紅板倉,積糧賜其家。太學生家糧自後始。諸將克元都,俘寶玉至。後曰:“元有是而不能守,意者帝王自有寶歟。”帝曰:“朕知後謂得賢爲寶耳。”後拜謝曰:“誠如陛下言。妾與陛下起貧賤,至今日,恆恐驕縱生於奢侈,危亡起於細微,故願得賢人共理天下。”又曰:法屢更必弊,法弊則奸生;民數擾必困,民困則亂生。”帝嘆曰:“至言也。”命女史書之冊。其規正,類如此。
帝每御膳,後皆躬自省視。平居服大練浣濯之衣,雖敝不忍易。聞元世祖後煮故弓弦事,亦命取練織爲衾裯,以賜高年煢獨。餘帛纇絲,緝成衣裳,賜諸王妃公主,使知天桑艱難。妃嬪宮人被寵有子者,厚待之。命婦入朝,待之如家人禮。帝欲訪後族人官之,後謝曰:“爵祿私外家,非法。”力辭而止。然言及父母早卒,輒悲哀流涕。帝封馬公徐王,鄭媼爲王夫人,修墓置廟焉。
洪武十五年八月寢疾。羣臣請禱祀,求良醫。後謂帝曰:“死生,命也,禱祀何益!且醫何能活人!使服藥不效,得毋以妾故而罪諸醫乎?”疾亟,帝問所欲言。曰:“願陛下求賢納諫,慎終如始,子孫皆賢,臣民得所而已。”是月丙戌崩,年五十一。帝慟哭,遂不復立後。是年九月庚午葬孝陵,諡曰孝慈皇后。宮人思之,作歌曰:“我後聖慈,化行家邦。撫我育我,懷德難忘。懷德難忘,於萬斯年。毖彼下泉,悠悠蒼天。”永樂元年上尊諡曰孝慈昭憲至仁文德承天順聖高皇后。嘉靖十七年加上尊諡曰孝慈貞化哲順仁徽成天育聖至德高皇后。
成穆貴妃孫氏,陳州人。元末兵亂,妃父母俱亡,從仲兄蕃避兵揚州。青軍陷城,元帥馬世熊得之,育爲義女。年十八,太祖納焉。及即位,冊封貴妃,位衆妃上。洪武七年九月薨,年三十有二。帝以妃無子,命周王橚行慈母服三年,東宮、諸王皆期。敕儒臣作《孝慈錄》。庶子爲生母服三年,衆子爲庶母期,自妃始。葬褚岡。賜兄瑛田租三百石,歲供禮。後附葬孝陵。
淑妃李氏,壽州人。父傑,洪武初,以廣武衛指揮北征,卒於陣。十七年九月,孝慈皇后服除,冊封淑妃,攝六宮事。未幾,薨。
寧妃郭氏,濠人郭山甫女。山甫善相人。太祖微時過其家,山甫相之,大驚曰:“公相貴不可言。”因謂諸子興、英曰:“吾相汝曹皆可封侯者以此。”亟遣從渡江,並遣妃侍太祖。後封寧妃。李淑妃薨,妃攝六宮事。山甫累贈營國公,興、英皆以功封侯,自有傳。
惠帝皇后馬氏,光祿少卿全女也。洪武二十八年冊爲皇太孫妃。建文元年二月冊爲皇后。四年六月,城陷,崩於火。
成祖仁孝皇后徐氏,中山王達長女也。幼貞靜,好讀書,稱女諸生。太祖聞後賢淑,召達謂曰:“朕與卿,布衣交也。古君臣相契者,率爲婚姻。卿有令女,其以朕子棣配焉。”達頓首謝。
洪武九年,冊爲燕王妃。高皇后深愛之。從王之藩,居孝慈高皇后喪三年,蔬食如禮。高皇后遺言可誦者,後一一舉之不遺。
靖難兵起,王襲大寧,李景隆乘間進圍北平。時仁宗以世子居守,凡部分備禦,多稟命於後。景隆攻城急,城中兵少,後激勸將校士民妻,皆授甲登陴拒守,城卒以全。
王即帝位,冊爲皇后。言:“南北每年戰鬥,兵民疲敝,宜與休息。”又言:“當世賢才皆高皇帝所遺,陛下不宜以新舊間。”又言:“帝堯施仁自親始。”帝輒嘉納焉。初,後弟增壽常以國情輸之燕,爲惠帝所誅,至是欲贈爵,後力言不可。帝不聽,竟封定國公,命其子景昌襲,乃以告後。後曰:“非妾志也。”終弗謝。嘗言漢、趙二王性不順,官僚宜擇廷臣兼署之。一日,問:“陛下誰與圖治者?”帝曰:“六卿理政務,翰林職論思。”後因請悉召見其命婦,賜冠服鈔幣。諭曰:“婦之事夫,奚止饋食衣服而已,必有助焉。朋友之言,有從有違,夫婦之言,婉順易入。吾旦夕侍上,惟以生民爲念,汝曹勉之。”嘗採《女憲》、《女誡》作《內訓》二十篇,又類編古人嘉言善行,作《勸善書》,頒行天下。
永樂五年七月,疾革,惟勸帝愛惜百姓,廣求賢才,恩禮宗室,毋驕畜外家。又告皇太子:“曩者北平將校妻爲我荷戈城守,恨未獲隨皇帝北巡,一賚恤之也。”是月乙卯崩,年四十有六。帝悲慟,爲薦大齋於靈谷、天禧二寺,聽羣臣致祭,光祿爲具物。十月甲午,諡曰仁孝皇后。七年營壽陵於昌平之天壽山,又四年而陵成,以後葬焉,即長陵也。帝亦不復立後。仁宗即位,上尊諡曰仁孝慈懿誠明莊獻配天齊聖文皇后,祔太廟。
昭獻貴妃王氏,蘇州人。永樂七年封貴妃。妃有賢德,事仁孝皇后恭謹,爲帝所重。帝晚年多急怒。妃曲爲調護,自太子諸王公主以下皆倚賴焉。十八年七月薨,禮視太祖成穆孫貴妃。
恭獻賢妃權氏,朝鮮人。永樂時,朝鮮貢女充掖庭,妃與焉。姿質穠農粹,善吹玉簫。帝愛憐之。七年封賢妃,命其父永均爲光祿卿。明年十月侍帝北征。凱還,薨於臨城,葬嶧縣。
仁宗誠孝皇后張氏,永城人。父麒以女貴,追封彭城伯,具《外戚傳》。洪武二十八年封燕世子妃。永樂二年封皇太子妃。仁宗立,冊爲皇后。宣宗即位,尊爲皇太后。英宗即位,尊爲太皇太后。
後始爲太子妃,操婦道至謹,雅得成祖及仁孝皇后歡。太子數爲漢、趙二王所間,體肥碩不能騎射。成祖恚,至減太子宮膳,瀕易者屢矣,卒以後故得不廢。及立爲後,中外政事,莫不周知。
宣德初,軍國大議多稟聽裁決。是時海內寧泰,帝入奉起居,出奉遊宴,四方貢獻,雖微物必先上皇太后。兩宮慈孝聞天下。三年,太后遊西苑,皇后皇妃侍,帝親掖輿登萬歲山,奉觴上壽,獻詩頒德。又明年謁長、獻二陵,帝親櫜鞬騎導。至河橋,下馬扶輦。畿民夾道拜觀,陵旁老稚皆山呼拜迎。太后顧曰:“百姓戴君,以能安之耳,皇帝宜重念。”及還,過農家,召老婦問生業,賜鈔幣。有獻蔬食酒漿者,取以賜帝,曰:“此田家味也。”從臣英國公張輔,尚書蹇義,大學士楊士奇、楊榮、金幼孜、楊溥請見行殿。太后慰勞之,且曰:“爾等先朝舊人,勉輔嗣君。”他日,帝謂士奇曰:“皇太后謁陵還,道汝輩行事甚習。言輔,武臣也,達大義。義重厚小心,第寡斷。汝克正,言無避忤,先帝或數不樂,然終從汝,以不敗事。又有三事,時悔不從也。”太后遇外家嚴,弟升至淳謹,然不許預議國事。
宣宗崩,英宗方九歲,宮中訛言將召立襄王矣。太后趣召諸大臣至乾清宮,指太子泣曰:“此新天子也。”君臣呼萬歲,浮言乃息。大臣請太后垂簾聽政,太后曰:“毋壞祖宗法。第悉罷一切不急務。”時時勖帝向學,委任股肱,以故王振雖寵於帝,終太后世不敢專大政。
正統七年十月崩。當大漸,召士奇、溥入,命中官問國家尚有何大事未辦者。士奇舉三事。一謂建庶人雖亡,當修實錄。一謂太宗詔有收方孝孺諸臣遺書者死,宜弛其禁。其三未及奏上,而太后已崩。遺詔勉大臣佐帝惇行仁政,語甚諄篤。上尊諡曰誠孝恭肅明德弘仁順天啓聖昭皇后,合葬獻陵,祔太廟。
宣宗恭讓皇后胡氏,名善祥,濟寧人。永樂十五年選爲皇太孫妃。已,爲皇太子妃。宣宗即位,立爲皇后。時孫貴妃有寵,後未有子,又善病。三年春,帝令後上表辭位,乃退居長安宮,賜號靜慈仙師,而冊貴妃爲後。諸大臣張輔、蹇義、夏原吉、楊士奇、楊榮等不能爭。張太后憫後賢,常召居清寧宮。內廷朝宴,命居孫後上。孫後常怏怏。正統七年十月,太皇太后崩,後痛哭不已,逾年亦崩,用嬪御禮葬金山。
後無過被廢,天下聞而憐之。宣宗後亦悔。嘗自解曰:“此朕少年事。”天順六年,孫太后崩,錢皇后爲英宗言:“後賢而無罪,廢爲仙師。其沒也,人畏太后,殮葬皆不如禮。”因勸復其位號。英宗問大學士李賢。賢對曰:“陛下此心,天地鬼神實臨之。然臣以陵寢、享殿、神主俱宜如奉先殿式,庶稱陛下明孝。”七年閏七月,上尊諡曰恭讓誠順康穆靜慈章皇后,修陵寢,不祔廟。
宣宗孝恭皇后孫氏,鄒平人。幼有美色。父忠,永城縣主簿也。誠孝皇后母彭城伯夫人,故永城人,時時入禁中,言忠有賢女,遂得入宮。方十餘歲,成祖命誠孝後育之。已而宣宗婚,詔選濟寧胡氏爲妃,而以孫氏爲嬪。宣宗即位,封貴妃。故事:皇后金寶金冊,貴妃以下,有冊無寶。妃有寵,宣德元年五月,帝請於太后,制金寶賜焉。貴妃有寶自此始。
妃亦無子,陰取宮人子爲己子,即英宗也,由是眷寵益重。胡後上表遜位,請早定國本。妃僞辭曰:“後病痊自有子,吾子敢先後子耶?”三年三月,胡後廢,遂冊爲皇后。英宗立,尊爲皇太后。
英宗北狩,太后命郕王監國。景帝即位,尊爲上聖皇太后。時英宗在迤北,數寄禦寒衣裘。及還,幽南宮,太后數入省視。石亨等謀奪門,先密白太后。許之。英宗復辭,上徽號曰聖烈慈壽皇太后。明興,宮闈徽號亦自此始。天順六年九月崩,上尊諡曰孝恭懿憲慈仁莊烈齊天配聖章皇后,合葬景陵,祔太廟。而英宗生母,人卒無知之者。
吳太后,景帝母也,丹徒人。宣宗爲太子時,選入宮。宣德三年封賢妃。景帝即位,尊爲皇太后。英宗復辟,複稱宣廟賢妃。成化中薨。
郭嬪,名愛,字善理,鳳陽人。賢而有文,入宮二旬而卒。自知死期,書楚聲以自哀。詞曰:“修短有數兮,不足較也。生而如夢兮,死則覺也。先吾親而歸兮,慚予之失孝也。心悽悽而不能已兮,是則可悼也。”正統元年八月,追贈皇庶母惠妃何氏爲貴妃,諡端靜;趙氏爲賢妃,諡純靜;吳氏爲惠妃,諡貞順;焦氏爲淑妃,諡莊靜;曹氏爲敬妃,諡莊順;徐氏爲順妃,諡貞惠;袁氏爲麗妃,諡恭定;諸氏爲淑妃,諡貞靜;李氏爲充妃,諡恭順;何氏爲成妃,諡肅僖。冊文曰:“茲委身而蹈義,隨龍馭以上賓,宜薦徽稱,用彰節行。”蓋宣宗殉葬宮妃也。
初,太祖崩,宮人多從死者。建文、永樂時,相繼優恤。若張鳳、李衡、趙福、張璧、汪賓諸家,皆自錦衣衛所試百戶、散騎帶刀舍人進千百戶,帶俸世襲,人謂之“太祖朝天女戶”。歷成祖,仁、宣二宗亦皆用殉。景帝以郕王薨,猶用其制,蓋當時王府皆然。至英宗遺詔,始罷之。
英宗孝莊皇后錢氏,海州人。正統七年立爲後。帝憫後族單微,欲侯之,後輒遜謝。故後家獨無封。英宗北狩,傾中宮貲佐迎駕。夜哀泣籲天,倦即臥地,損一股。以哭泣復損一目。英宗在南宮,不自得,後曲爲慰解。後無子,周貴妃有子,立爲皇太子。英宗大漸,遺命曰:“錢皇后千秋萬歲後,與朕同葬。”大學士李賢退而書之冊。
憲宗立,上兩宮徽號,下廷臣議。太監夏時希貴妃意,傳諭獨尊貴妃爲皇太后。大學士李賢、彭時力爭,乃兩宮並尊,而稱後爲慈懿皇太后。及營裕陵,賢、時請營三壙,下廷議。夏時復言不可,事竟寢。
成化四年六月,太后崩,周太后不欲後合葬。帝使夏時、懷恩召大臣議。彭時首對曰:“合葬裕陵,主祔廟,定禮也。”翼日,帝召問,時對如前。帝曰:“朕豈不知,慮他日妨母后耳。”時曰:“皇上孝事兩宮,聖德彰聞。禮之所合,孝之所歸也。”商輅亦言:“不祔葬,損聖德。”劉定之曰:“孝從義,不從命。”帝默然久之,曰:“不從命尚得爲孝耶!”時力請合葬裕陵左,而虛右以待周太后。已,復與大臣疏爭,帝再下廷議。吏部尚書李秉、禮部尚書姚夔集廷臣九十九人議,皆請如時言。帝曰:“卿等言是,顧朕屢請太后未得命。乖禮非孝,違親亦非孝。”明日,詹事柯潛、給事中魏元等上疏,又明日,夔等合疏上,皆執議如初。中旨猶諭別擇葬地。於是百官伏哭文華門外。帝命羣臣退。衆叩頭,不得旨不敢退。自已至申,乃得允。衆呼萬歲出。事詳時、夔傳中。是年七月上尊諡曰孝莊獻穆弘惠顯仁恭天欽聖睿皇后,祔太廟。九月合葬裕陵,異隧,距英宗玄堂數丈許,中窒之,虛石壙以待周太后,其隧獨通,而奉先殿祭,亦不設後主。
弘治十七年,周太后崩。孝宗御便殿,出裕陵圖,示大學士劉健、謝遷、李東陽曰:“陵有二隧,若者窒,若者可通往來,皆先朝內臣所爲,此未合禮。昨見成化間彭時、姚夔等章奏,先朝大臣爲國如此,先帝亦不得已耳。欽天監言通隧上幹先帝陵堂,恐動地脈,朕已面折之。窒則天地閉塞,通則風氣流行。”健等因力贊。帝復問祔廟禮,健等言:“祔二後,自唐始也。祔三後,自宋始也,漢以前一帝一後。曩者定議合祔,孝莊太后居左,今大行太皇太后居右,且引唐、宋故事爲證,臣等以此不敢復論。”帝曰:“二後已非,況復三後!”遷曰:“宋祔三後,一繼立,一生母也。”帝曰:“事須師古,太皇太后鞠育朕躬,朕豈敢忘?顧私情耳。祖宗來,一帝一後。今並祔,壞禮自朕始。且奉先殿祭皇祖,特座一飯一匙而已。夫孝穆皇太后,朕生母也,別祀之奉慈殿。今仁壽宮前殿稍寬,朕欲奉太皇太后於此,他日奉孝穆皇太后於後,歲時祭享,如太廟。”於是命羣臣詳議。議上,將建新廟,欽天監奏年方有礙。廷議請暫祀周太后於奉慈殿,稱孝肅太皇太后。殿在奉先殿西,帝以祀孝穆,至是中奉孝肅而徙孝穆居左焉。帝始欲通隧,亦以陰陽家言,不果行。
孝肅周太后,英宗妃,憲宗生母也,昌平人。天順元年封貴妃。憲宗即位,尊爲皇太后。其年十月,太后誕日,帝令僧道建齋祭。禮部尚書姚夔帥羣臣詣齋所,爲太后祈福。給事中張寧等劾之。帝是其言,令自後僧道齋醮,百官不得行香。二十三年四月上徽號曰聖慈仁壽皇太后。孝宗立,尊爲太皇太后。
先是,憲宗在位,事太后至孝,五日一朝,燕享必親。太后意所欲,惟恐不歡。至錢太后合葬裕陵,太后殊難之。憲宗委曲寬譬,乃得請。孝宗生西宮,母妃紀氏薨,太后育之宮中,省視萬方。及孝宗即位,事太后亦至孝。太后病瘍,久之愈,誥諭羣臣曰:“自英皇厭代,予正位長樂,憲宗皇帝以天下養,二十四年猶一日。茲予偶患瘍,皇帝夜籲天,爲予請命,春郊罷宴,問視惟勤,俾老年疾體,獲底康寧。以昔視今,父子兩世,孝同一揆,予甚嘉焉。”
弘治十一年冬,清寧宮災,太后移居仁壽宮。明年,清寧宮成,乃還居焉。太后弟長寧伯彧家有賜田,有司請釐正之,帝未許也,太后曰:“奈何以我故骫皇帝法!”使歸地於官。
弘治十七年三月崩,諡孝肅貞順康懿光烈輔天承聖睿皇后,合葬裕陵。以大學士劉健、謝遷、李東陽議,別祀於奉慈殿,不祔廟,仍稱太皇太后。嘉靖十五年,與紀、邵二太后並移祀陵殿,題主曰皇后,不繫帝諡,以別嫡庶。其後穆宗母孝恪、神宗母孝定、光宗母孝靖、熹宗母孝和、莊烈帝母孝純,鹹遵用其制。
景帝廢后汪氏,順天人。正統十年冊爲郕王妃。十四年冬,王即皇帝位,冊爲皇后。後有賢德,嘗念京師諸死事及老弱遇害者暴骨原野,令官校掩埋之。生二女,無子。景泰三年,妃杭氏生子見濟,景帝欲立爲太子,而廢憲宗,後執不可。以是忤帝意,遂廢后,立杭氏爲皇后。七年,杭後崩,諡肅孝。英宗復位,削皇后號,毀所葬陵,而後仍稱郕王妃。景帝崩,英宗以其後宮唐氏等殉,議及後。李賢曰:“妃已幽廢,況兩女幼,尤可憫。”帝乃已。
憲宗復立爲太子,雅知後不欲廢立,事之甚恭。因爲帝言,遷之外王府,得盡攜宮中所有而出。與周太后相得甚歡,歲時入宮,敘家人禮。然性剛執。一日,英宗問太監劉桓曰:“記有玉玲瓏繫腰,今何在?”桓言當在妃所。英宗命索之。後投諸井,對使者曰:“無之。”已而告人曰:“七年天子,不堪消受此數片玉耶!”已,有言後出所攜鉅萬計,英宗遣使檢取之,遂立盡。正德元年十二月薨,議祭葬禮。大學士王鏊曰:“葬以妃,祭以後。”遂合葬金山。明年上尊諡曰貞惠安和景皇后。
憲宗廢后吳氏,順天人。天順八年七月立爲皇后。先是,憲宗居東宮,萬貴妃已擅寵。後既立,摘其過,杖之。帝怒,下詔曰:“先帝爲朕簡求賢淑,已定王氏,育於別宮待期。太監牛玉輒以選退吳氏於太后前複選。冊立禮成之後,朕見舉動輕佻,禮度率略,德不稱位,因察其實,始知非預立者。用是不得已,請命太后,廢吳氏別宮。”立甫逾月耳。後父俊,先授都督同知,至是下獄戍邊。謫玉孝陵種菜,玉從子太常少卿綸、甥吏部員外郎楊琮併除名,姻家懷寧侯孫鏜閒住。於是南京給事中王徽、王淵、朱寬、李翱、李鈞等合疏言玉罪重罰輕,因並劾大學士李賢。帝怒,徽等皆貶邊州判官。
後孝宗生於西宮,後保抱惟謹。孝宗即位,念後恩,命服膳皆如母后禮,官其侄錦衣百戶。正德四年薨。劉瑾欲焚之。大學士王鏊持不可,乃以妃禮葬。
孝貞皇后王氏,上元人。憲宗在東宮,英宗爲擇配,得十二人,選後及吳氏、柏氏留宮中。吳氏既立而廢,遂冊爲皇后,天順八年十月也。萬貴妃寵冠後宮,後處之淡如。孝宗即位,尊爲皇太后。武宗即位,尊爲太皇太后。正德五年十二月上尊號曰慈聖康壽。十三年二月崩,上尊諡曰孝貞莊懿恭靖仁慈欽天輔聖純皇后,合葬茂陵,祔太廟。
孝穆紀太后,孝宗生母也,賀縣人。本蠻土官女。成化中徵蠻,俘入掖庭,授女史,警敏通文字,命守內藏。時萬貴妃專寵而妒,後宮有娠者皆治使墮。柏賢妃生悼恭太子,亦爲所害。帝偶行內藏,應對稱旨,悅,幸之,遂有身。萬貴妃知而恚甚,令婢鉤治之。婢謬報曰病痞。乃謫居安樂堂。久之,生孝宗,使門監張敏溺焉。敏驚曰:“上未有子,奈何棄之。”稍哺粉餌飴蜜,藏之他室,貴妃日伺無所得。至五六歲,未敢剪胎髮。時吳後廢居西內,近安樂堂,密知其事,往來哺養,帝不知也。
帝自悼恭太子薨後,久無嗣,中外皆以爲憂。成化十一年,帝召張敏櫛發,照鏡嘆曰:“老將至而無子。”敏伏地曰:“死罪,萬歲已有子也。”帝愕然,問安在。對曰:“奴言即死,萬歲當爲皇子主。”於是太監懷恩頓首曰:“敏言是。皇子潛養西內,今已六歲矣,匿不敢聞。”帝大喜,即日幸西內,遣使往迎皇子。使至,妃抱皇子泣曰:“兒去,吾不得生。兒見黃袍有須者,即兒父也。”衣以小緋袍,乘小輿,擁至階下,發披地,走投帝懷。帝置之膝,撫視久之,悲喜泣下曰:“我子也,類我。”使懷恩赴內閣具道其故。羣臣皆大喜。明日,入賀,頒詔天下。移妃居永壽宮,數召見。萬貴妃日夜怨泣曰:“羣小紿我。”其年六月,妃暴薨。或曰貴妃致之死,或曰自縊也。諡恭恪莊僖淑妃。敏懼,亦吞金死。敏,同安人。
孝宗既立爲皇太子,時孝肅皇太后居仁壽宮,語帝曰:“以兒付我。”太子遂居仁壽。一日,貴妃召太子食,孝肅謂太子曰:“兒去,無食也。”太子至,貴妃賜食,曰:“已飽。”進羹,曰:“疑有毒。”貴妃大恚曰:“是兒數歲即如是,他日魚肉我矣。”因恚而成疾。孝宗即位,追諡淑妃爲孝穆慈慧恭恪莊僖崇天承聖純皇后,遷葬茂陵,別祀奉慈殿。帝悲念太后,特遣太監蔡用求太后家,得紀父貴、紀祖旺兄弟以聞。帝大喜,詔改父貴爲貴,授錦衣衛指揮同知;祖旺爲旺,授錦衣衛指揮僉事。賜予第宅、金帛、莊田、奴婢,不可勝計。追贈太后父爲中軍都督府左都督,母爲夫人。其曾祖、祖父亦如之。遣修太后先塋之在賀者,置守墳戶,復其家。
先是,太后在宮中,嘗自言家賀縣,姓紀,幼不能知親族也。太監郭鏞聞而識之。太監陸愷者,亦廣西人,故姓李,蠻中紀、李同音,因妄稱太后兄,令人訪其族人詣京師。愷女兄夫韋父成者出冒之,有司待以戚畹,名所居里曰迎恩裏。貴、旺曰:“韋猶冒李,況我實李氏。”因詐爲宗繫上有司,有司莫辨也。二人既驟貴,父成亦詣闕爭辨。帝命郭鏞按之。鏞逐父成,猶令馳驛歸。及帝使治後先塋,蠻中李姓者數輩,皆稱太后家,自言於使者。使者還,奏貴、旺不實。復遣給事中孫珪、御史滕祐間行連、賀間,微服入瑤、僮中訪之,盡得其狀,歸奏。帝謫罰鏞等有差,戍貴、旺邊海。自此帝數求太后家,竟不得。
弘治三年,禮部尚書耿裕奏曰:“粵西當大徵之後,兵燹饑荒,人民奔竄,歲月悠遠,蹤跡難明。昔孝慈高皇后與高皇帝同起艱難,化家爲國,徐王親高皇后父,當後之身,尋求家族,尚不克獲,然後立廟宿州,春秋祭祀。今紀太后幼離西粵,入侍先帝,連、賀非徐、宿中原之地,嬪宮無母后正位之年,陛下訪尋雖切,安從得其實哉!臣愚謂可仿徐王故事,定擬太后父母封號,立祠桂林致祭。”帝曰:“孝穆皇太后早棄朕躬,每一思念,惄焉如割。初謂宗親尚可旁求,寧受百欺,冀獲一是。卿等謂歲久無從物色,請加封立廟,以慰聖母之靈。皇祖既有故事,朕心雖不忍,又奚敢違。”於是封后父推誠宣力武臣特進光祿大夫柱國慶元伯,諡端僖,後母伯夫人,立廟桂林府,有司歲時祀。大學士尹直撰哀冊有云:“睹漢家堯母之門,增宋室仁宗之慟。”帝燕閒唸誦,輒欷歔流涕也。
孝惠邵太后,憲宗妃,興獻帝母也。父林,昌化人,貧甚,鬻女於杭州鎮守太監,妃由此入宮。知書,有容色。成化十二年封宸妃,尋進封貴妃。興王之藩,妃不得從。世宗入繼大統,妃已老,目眚矣,喜孫爲皇帝,摸世宗身,自頂至踵。已,尊爲皇太后。嘉靖元年上尊號曰壽安。十一月崩。帝欲明年二月遷葬茂陵,大學士楊廷和等言:“祖陵不當數興工作,驚動神靈。”不從。諡曰孝惠康肅溫仁懿順協天祐聖皇太后,別祀奉慈殿。七年七月改稱太皇太后。十五年遷主陵殿,稱皇后,與孝肅、孝穆等。
恭肅貴妃萬氏,諸城人。四歲選入掖廷,爲孫太后宮女。及長,侍憲宗於東宮。憲宗年十六即位,妃已三十有五,機警,善迎帝意,遂讒廢皇后吳氏,六宮希得進御。帝每遊幸,妃戎服前驅。成化二年正月生皇第一子,帝大喜,遣中使祀諸山川,遂封貴妃。皇子未期薨,妃亦自是不復娠矣。
當是時,帝未有子,中外以爲憂,言者每請溥恩澤以廣繼嗣。給事中李森、魏元,御史康永韶等先後言尤切。四年秋,彗星屢見。大學士彭時、尚書姚夔亦以爲言。帝曰:“內事也,朕自主之。”然不能用。妃益驕。中官用事者,一忤意,立見斥逐。掖廷御幸有身,飲藥傷墜者無數。孝宗之生,頂寸許無發,或曰藥所中也。紀淑妃之死,實妃爲之。佞幸錢能、覃勤、汪直、樑芳、韋興輩皆假貢獻,苛斂民財,傾竭府庫,以結貴妃歡。奇技淫巧,禱祠宮觀,糜費無算。久之,帝后宮生子漸多,芳等懼太子年長,他日立,將治己罪,同導妃勸帝易儲。會泰山震,佔者謂應在東宮。帝心懼,事乃寢。
二十三年春,暴疾薨,帝輟朝七日。諡曰恭肅端慎榮靖皇貴妃,葬天壽山。弘治初,御史曹璘請削妃諡號;魚臺縣丞徐頊請逮治診視紀太后諸醫,捕萬氏家屬,究問當時薨狀。孝宗以重違先帝意,已之。
二十四史之《明史》卷一百六十四 列傳第五十二原文
二十四史之《明史》卷一百五十二 列傳第四十原文
二十四史之《明史》卷一百九十四 列傳第八十二原文
二十四史之《明史》卷一百七十二 列傳第六十原文
二十四史之《明史》卷一百六十二 列傳第五十原文
二十四史之《明史》卷一百二十八 列傳第十六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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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之《明史》卷一百二十四 列傳第十二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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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之《明史》卷一百五十六 列傳第四十四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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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之《明史》卷一百九十二 列傳第八十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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